任千秋是陰著臉回去的,無端又想起過去,無端又念起從前,他與柳青衣擦身而過,卻只留下無聲的嘆息,以及凝固在嘴角邊的苦笑。最快最全盡在網()
柳青衣看著任千秋離去,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想問,但那人卻如同落跑一般地離開了…
罷了,方才不方便,如今,先去找聖尊者吧,關于襲滅天來的事,自那夜之後,自己還未曾和他交談過,任千秋的事,等明天下山再問不遲,打定主意,柳青衣轉身走入山門內,循著一步蓮華的氣息而去。
身如風,一路卷起幾人衣角,冒冒失失,惹得抱怨聲聲,萬聖岩不算大,但也絕不是方寸之地,找了好一會兒,柳青衣在一顆菩提樹下,見到了一步蓮華,背著身,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午時的陽光,給那身白衣鍍上了一層金光。
真像菩提樹下參悟正果的佛啊凝目看,不知是否錯覺,那清聖的身影下的影子,幽暗的滲人,柳青衣看到了,又想起那身黑袍,心里一陣無奈,光與影,聖與魔,天生的糾纏。
「茶毗。」一步蓮華輕輕念叨一聲,就如同呢喃一樣,要不是柳青衣耳力驚人,還真是听不清楚。
「聖尊者,你在看什麼?」柳青衣走到一步蓮華身旁,也學著他那樣,微仰著腦袋看著身前的菩提樹。
「在看自己。」一步蓮華轉過身,「卻怎麼也看不清自己。」
又是禪機,柳青衣無奈嘆息,偶爾聊聊可以,但自己又不是真才實學,這樣的對話實在累得很,「劍傷好了嗎?被隱鋒砍到,聖尊者你該多休息的。」
「你開始學天子說話了。」一步蓮華微笑著,搖搖頭,「其實已經無大礙了,再靜養一段時日便好,倒是那柄劍,如今恢復了嗎?此次之事,是吾拖累你和天子了。」
「沒事,和你一樣,靜養一段時日就好。」柳青衣聳聳肩,「這樣還安靜些,恩學天子說話?我可沒冷張臉哦。至于拖累,這種話,你以後還是不要說了,我無所謂,要天子知曉了,怕是難收拾。」
「天子的脾性,從頭至尾都未曾改過,吾很擔心這樣的他,他的願,太大了。」一步蓮華嘆息道,「天子,此生無望成佛了。」
「天子現在這樣很好,要真變成了泥塑的佛,我還真不習慣。」柳青衣蹲子,拍拍地面,自顧自坐了下去,「我若一直坐在這,是不是有天也能成佛?我沒天子那麼大的願,我能成佛嗎?」
「你明明不願成佛的。」一步蓮華學著柳青衣的樣子,也坐來,「說說你想做什麼,或者有什麼願望吧。你不願成佛,我知道的。」
柳青衣沉默了,一步蓮華說的沒錯,他,其實是不願成佛的。佛是大愛,他的愛是對著世間萬物的,但柳青衣的心太小,小得容不下那麼大的愛。
自己想要什麼?自己的願望是什麼?或許是一步蓮華身上這種容易讓人信賴的氣息,或許是真想找個人聊聊了,柳青衣一邊想著,一邊說著…
「我想娶老婆。」第一個願望,一步蓮華听到了,手中佛珠險險掉落地上。
娶老婆……
「我有喜歡的人了,可以的話,我想娶她,和她在一起,生幾個孩子,最好有男有女,男孩子要不听話些,女孩子要乖巧些。」柳青衣想著,腦子忽然浮現起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她的身旁,有幾個可愛的孩子圍著,她笑得很開心,沒有一絲掩飾的開心,想著,念著,就那麼忘記了說話,就那麼想陷進了,直到一步蓮華尷尬出聲
「咳!咳!」
「果然傷沒好利索。」回過神來的柳青衣,沒發現一步蓮華面上尷尬的神色,有人听自己說話,這是多好的事兒啊,得說說。
「然後,忽然撿到一大筆錢,找幾個好工匠,在我原本住的地方,蓋一間大院,院子要大些,里面要留十來個客房…恩,這樣客人來了可以住。」柳青衣說著說著,忽然皺眉,「估模的,是得花好些錢。」
「茶毗。」一步蓮華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斷柳青衣的幻想,「還有其他的願望沒?」
「有的。」柳青衣想了想,點頭道,「希望能和我那個舅舅處理好關系。」
與襲滅天來一戰,那已是被他救的第二次了,柳青衣已經開始慢慢真正地接受這被人強加上的血緣,至少,師尹至今未曾傷害過自己,反倒是自己,讓他幫了好幾次。
「除了這些呢?」一步蓮華靠在菩提樹上,淡淡問道,「不想明白與證實自己存在的意義嗎?」
柳青衣微微偏過頭,看著一步蓮華,「你果然還是受他影響了。」
一步蓮華皺皺眉頭,臉色一陣變幻,良久,長嘆一聲,「不知不覺。」
「平時,你與人說話,不會特意地去引導,雖然我沒什麼大智慧,但是對身邊熟悉的人,還是看得分明的。」或許是對身邊之人的在意,至少,一步蓮華這點微妙的變化,沒逃過柳青衣的眼。「襲滅天來,真的沒法可制嗎?」
「至少如今,吾未想到辦法。」一步蓮華臉上,透著一絲疲憊,「就算想到,吾與他,一體共念,吾所知曉的,便是他所知曉的,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所以他化體而出,只是遲早之事,對嗎?」這一局,要從現在就開始布起嗎?這些人,當真怪物。一步三思,卻不是自己能及的。「既然如此,需盡快了。」
一步蓮華聞言,默默點頭,雖然讓襲滅天來化出體外,是一種很危險的做法,但總好過像如今這樣,自己的思維漸漸被影響,做出一些反常的事來,自己的身份,注定身旁的人不會過多懷疑,現在這樣,危機潛在暗處,且就連自己也難以察覺,實在太過危險了。
「還記得今日與任千秋說過什麼嗎?」一步蓮華思維被影響,那麼任千秋忽然臭臉,怕是與這月兌不開關系了,柳青衣看著一步蓮華道,「他今日離去時,很反常。」
一個平常的問題,卻是將一步蓮華問住,精神上的扭曲,讓整個思考的方向都變得怪異,良久,一步蓮華亦只是嘆息一聲,「吾已分不清了。」
連自己說過什麼,都開始分不清了嗎?柳青衣心中暗驚,那此時自己身旁的人,到底是襲滅天來,還是一步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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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海殤君身後進入修仙台,柳青衣抬頭,就見到一張笑臉。素還真正看著他笑。
翻了個白眼,吐了吐舌頭,柳青衣跟著海殤君徑直走到一頁書身旁。
「此人暫時由海殤君的保證!」海殤君對著一頁書說道,「任何後果,海殤君會處理,一頁書,安心吧!」
暫時的保證果然此人還是未盡言嗎?一頁書點點頭,「勞煩好友了!」
「自聖翁處得知你在苦境之事,听聞你連喪兩名弟子,可有此事?」海殤君與一頁書相交甚深,言談自是無忌,如此行為舉止,大氣坦蕩,倒是看得一旁素續緣略微驚奇,想搭話,卻又不知如何言語,海殤君身上有一種氣質,他在說話的聲音洪亮威嚴,讓人忍不住下意識地禁聲細听。
「愛徒靈心異佛,死得其所,大願得成,一頁書為之欣慰。」一頁書對海殤君亦是直言不諱,言及早逝的徒兒,百世經綸臉上,盡是寬慰,修正德,行正道,臨死無悔,靈心異佛去得坦蕩自若,死得無怨無悔,一頁書有徒如此,自是驕傲。
「那另一個呢?」海殤君點頭問道,「你只言其一,未言其二,是另一人身死之後,有事未盡嗎?」
「亦是死得其所,但身故後,卻被奸及尸身。」一頁書深吸一口氣,眼中精光暴現,「待邪靈事了,一頁書定當好生計較!」
「海殤君有意介入,如何?」海殤君不知其中關鍵,但一頁書的性情,他卻是明了的很,既然是一頁書可欣慰的死亡,那就證明那人不該死,如此算來,身死仍被迫害,一頁書能暫時忍下這口惡氣,就說明對方不好對付,既是如此,蟻天自是要幫一把手。
「私怨而已,不想牽連好友!」一頁書不想將事情波及太大,溫言拒絕。
「太過客氣,朋友傷情。不是你拒絕與否,是海殤君不能視若無睹!」海殤君一揮手,斷然說道。
一頁書輕笑一聲,兩人熟知彼此脾性,再多廢話,亦是無用。
「一頁書,暫有要事,欲往一地,你一人在苦境,如今,還能支撐否?」海殤君見一頁書不再拒絕,面上又現笑容。
「好友你認為呢?」一頁書听出海殤君語中笑意,反問一聲,惹得海殤君大笑出聲。「哈哈哈哈!若支撐不住,如何笑盡英雄?」
聲落,四下回顧,海殤君羽扇輕搖,「海殤君還有要事,就此別過,失禮之處,諸位莫介懷!」
眾人連稱不敢,海殤君轉身便走,走前,嘴唇微動,暗語傳念于一頁書,「此人來歷絕不簡單,與之合作無妨,當其中尺度,還需好友自己把握。」
一頁書點頭不語。
眾人目送海殤君,藍色身影,瀟灑離去,緩步幾許,光芒罩身,若流星飛去,只留一聲!
「欲海沉浮名利爭,石光電火步此生;風塵情事揮不盡,觀世不笑是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