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上,數名面相凶惡,一眼就可印上一個匪字的江湖人,正圍著一個少年郎。
世道亂,習武之人,所行無非兩事,鋤強扶弱,或是憑武逞凶,劫道殺人,亦是尋常,沒那麼多的廢話,這伙人看上去也是做久了這無本買賣人殺了,銀兩取了,各自逍遙去。
一個看似為首之人,提著一口環刀,緩步靠近少年,「閻王殿前莫多舌,下輩子莫在荒道上瞎逛。」
少年郎長得清秀瘦弱,五官生得挺好,但雙眉總是皺在一起,看上去多了幾分愁苦之意,一身長衫干干淨淨,一頭烏黑的發,就那麼垂在腦後,一眼望之,卻有一種孑然一身的感覺,危機臨身,而這少年卻似是不知死期將近,只是輕聲問著,「閣下為何不靠勞作得銀錢?」
匪首面上一陣獰笑,提刀便斬,和死人,有什麼好說的?看著那疾斬而來的刀子,少年郎臉上的愁意,越發地重了,他閉上眼,好似閉目求死一般…
一陣風吹過,匪首的刀子停在少年的頭頂,一根指頭,點在刀尖,少年睜開眼,只見眼前一陣殘影掠起,幾名劫道之人,連同那帶頭者,已是昏迷倒地,每一個人的手腳關節處,皆怪異地扭曲。
略微訝異,少年看著眼前唯一站著的人。淡青色的衣服,雪白帶紫的發,那人左右看看,又轉過頭來看著自己…
柳青衣打量著這被劫道的倒霉蛋,人在半空看得分明,一群山匪搶錢而已,看著被圍住的人還年少得很,估模著也就十六七歲,柳青衣倒是化去魔身,以免嚇壞小孩,但如今,似乎多此一舉了,因為被救的人,臉上全無一絲恐懼之意,似是剛才的生死一線,全是浮雲而已
「多謝你。」少年郎低聲一句,躬身道謝。
苦境多怪胎,柳青衣皺皺眉頭,這少年氣息弱得很,但卻是絲毫不懼生死,怪人看多了,這麼年輕淡定的怪人,還真是少見。
柳青衣指著自己身後道,「一直走,便有村落,世道不好,沒武藝傍身別跑這等荒郊野外玩。踫上歹人就剛脆點交錢,命比錢重!」
急事在身,柳某人也沒興致研究苦境的青少年問題,指了條路,自己也該上路了
「多謝閣下相救,吾會照顧自己。」少年郎穿著一身樸素的白布衣,臉上的笑也帶著苦味,這番怪異的模樣,反倒是有幾分瀟灑之意。「非是愛財勝命,只是囊中羞澀而已。」
柳青衣點點頭,這少年衣著看上去也不是什麼富家子弟,這伙歹人還真是饑不擇食,取出身上銀兩,不由分說交予少年,「這一帶好似挺亂的,尋到村落,找人護著你回家去吧,莫去找那些個江湖武人,尋個獵戶,或是商旅,給些銀錢跟著走就是。」
鄉人多淳樸,商旅亦是不會為一點點銀兩要人命,相信這些人,總好過相信江湖浪客。
銀兩不多,倒也是一點心意,自己救了人,剛脆救到底,這些銀兩也就一頓酒的事,一頓酒與一條命,柳青衣總還是分得清輕重的,救下命,留了錢,柳青衣轉身欲走,卻聞身後少年低聲一句,「總該讓豎子知曉恩人的名字。」
「湊巧而已,說恩就重了,趕緊走吧。」柳青衣說著,閃身而去,急著找人,沒閑工夫演什麼知恩圖報的戲碼,小財雖小,總也是一份家當,總歸著,會有那麼點肉痛的
誒,要不是這孩子看上去實在太肉腳了些….
少年目送柳青衣離開,手中抓那幾兩碎銀子搖頭嘆息,「你不要回報,可吾總得記著的」
「自己亦是囊中羞澀,卻還願幫吾,倒是個善心的。」
少年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來到幾個還在昏迷中的匪徒身邊,幾下搜索,模出些許銀子來,細數一下,少年又嘆氣,「為善的囊中羞澀,為惡的卻富足有余」
嘆著嘆著,少年忽然劇烈地咳嗽,咳著咳著,竟是咳出了血來,好一陣,少年面上的痛苦之色,才消退去…顫著手,從匪首身上模出一把匕首,少年看著一旁那口大環刀苦笑,「武功沒了可以再練,練好了咳!咳!練好了你們又會去害人吾總不能讓你們再害人的。」
一場安靜的殺戮,柳青衣討厭持強凌弱的人,下手哪會輕了,這一幫子匪人,昏得不省人事,少年郎在每人心口補上一刀,臉上表情始終未變,就這麼,這一群劫道的江湖人,安靜地去見了閻王。
少年做完這些事兒,拿著匕首,環顧四周,朝著不遠處一顆大樹走去,一邊走著,一邊自自己衣袖中模出一塊小木頭。
安靜地坐在樹蔭下,少年拿著匕首,不斷地削著刻著,不一會兒,小木頭終成人型。
「這樣便不會忘了模樣」少年人又笑了,笑中,仍舊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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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衣欲尋人,他要尋一個賣面的人,那人賣的面金貴的很,要錢,要好多的錢,可柳青衣沒錢。
沒錢,就得去找錢,沒辦法,來得快的錢財,總是帶著些腥味,不過兩三日,柳青衣急著找錢,無意間倒是弄出了一方安寧和樂,夜不閉戶的好景象來。
莫管他人怎麼說,湊夠了大數銀兩,掃平幾處暗穢之地,好不容易得了消息,柳青衣總算尋到了賣面人的消息,肉痛帶著銀子尋到了賣面人,柳青衣知曉,這次,賠出去的,可能不只是錢了
天黑得有些滲人,小道邊,一輛小車面攤,柳青衣就那麼走過去,坐了下來,一手輕敲著木板車
「歡迎客官,客官要點什麼?」正對面,切面仔客氣招呼,柳青衣皺皺眉頭,千萬別說錯暗語「一碗刀削面,一點雪里紅。」
切仔面搖頭,帽子下臉分明說著抱歉,「客官抱歉,店家這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刀削面。」
萬年不變的接頭暗語,一點新意也無,柳青衣聞言配合,「刀削人頭面,雪里藏血紅,真的沒有嗎?」
「切多少小菜,喝什麼酒?」來人是個生面孔,但對上了暗語,切仔面還是繼續問道。
「切一副心肝,打三碗拆骨酒!」
「誰的心肝?誰的骨頭?」
柳青衣聞言,自袖中抽搐一張畫像,畫像之上,分明是魔化之身的自己,切仔面看著畫像半晌,皺眉道,「客官這碗面的選料,生冷的緊,價格不好說,配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找得到。」
「價格一定貴,非常貴!」柳青衣順著話說,「面我吃定了,餓得很!」
「客官是個實誠人呀,哈!」切仔面笑道,「但小店有小店的規矩,價格到最後還得看面的成色才能判斷。」
「這些沒問題。」柳青衣伸手,就將幾張銀票遞出,「這是定金。」
「哦?」切仔面接過銀票,「看來客官真是不在意錢呀。」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我對吃食的要求高,面料配料,連動手的廚子都有要求。」柳青衣輕聲道,「多大的代價,我都付得起,重要的是,你這家店是否夠手藝,滿足得了挑剔客人的要求否?」
切仔面一手翻動著手中銀票,一面對著柳青衣說道,「客官有所不知,有手藝的人都傲氣」
柳青衣不待切仔面說完話便揮斷,「我說了,我餓得很!」一手化出墨蛟吞月,柳青衣冷聲道,「刀削面,我要削的比針線細,那幾張銀票,只是打賞你的,這琴,才是代價!」
切仔面接過墨琴,他那雙眼,不知看過多少異寶,一眼便看出這墨琴不凡,做工精巧,內含陣術結界,琴的選材,亦是難得。
切仔面模著墨琴,沉思良久,出手大方,能擁有這等異寶的人,還是莫得罪好,我只管將信息傳出,做與不做,是那人的事,「客官容稟,廚子脾氣大,當真不好說,東西我會轉交,若是廚子不樂意做,原物退回,小店廚子個個手藝精湛,客官若真餓的慌,換個口味也無妨!」
「你替我帶話與那位。」柳青衣總算松了口氣,願意接就好,「好琴自然配絕曲,一定是合格調的曲,一定是會讓廚子心悅的曲。」
「這個小問題,客官還有別的要求嗎?」切仔面客氣地問道。
柳青衣伸出三指,「我只等三天。」
「客官很心急。」
「餓得都想吃人了,你說呢?」
「沒問題。」
「那便告辭了!」
「客官慢走」
離開小面攤子,柳青衣邊走邊尋思著,要不要跟蹤看看?那錢總歸是自己辛苦得來,雖然來路不正,但也算是不失正義
可要萬一被發現,自己就得直接與血榜對上,怕是不怕,但若與之糾纏,耽誤了時間
還是算了,不義之財如流水,來得快去得也快,莫貪這點銀子,壞了自己大事。
如今做的,就是好好回憶一下那曲子,等那人來,也該有個交代,柳青衣有絕對打動那人的自信,因為,自己給的,絕對是最適合那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