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西門催逝的眼楮都不曾睜開過一次,是他對自己太過自信了麼?自信到殺這樣一個人,跟本就不需要睜開自己的眼楮。
但,其實事實上卻恰恰相反,他對自己,根本一點自信都沒有,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實力,放到外面,什麼都不是。所以,他一向對自己非常不自信,甚至于對于自己的不自信而感到恐懼,不過正因為是如此,所以,他更需要提升自己,提升自己的實力,提升自己的自信!
而且,對于自己的不自信,並不代表著對他手中的劍不自信,在當他的手握著那把劍的時候,那個不自信的西門催逝已經消失了,不,更應該說,西門催逝,整個人都從世界上消失了,所剩下的,只有那把劍而已。
是的,他對自己不自信,但是,他對于自己手中的劍,非常自信,無比的自信。在這一刻,他就是劍。正是擁有著這樣一份瘋狂的自信,所以,這個車廂的所有人,都被這把劍給壓制住了。
在這些人里面,或許只有西門催逝一個人,已經達到了四級獵人的等級,也就絕大部分的人,根本都和他不在一個等級上面,等級上的差距再加上這樣的自信,這樣的壓力,若不是親身體會,實在是無法想象西門催逝的恐怖。
這個明明看起來和冉岷一般年紀的人,在這一刻,實在是自信到令人發寒!西門催逝對手中的劍無比自信,沒有把握的時候,這把劍,不會輕易出鞘,但是一旦出鞘,他自信,一定可以染上一片鮮紅!
西門催逝,在這一刻,就是一把要人命的劍!或許,這個癩蛤蟆應該死,按照道理來說,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就算不該死,也得死。只不過,因為他現在所乘坐的馬車,是止武車馬行的馬車,所以,他沒有死!
西門催逝的劍不見到血,是絕對不會輕易止住的,沒有收到人命,是不願回鞘的,雖然劍沒有意識,但在他閉上眼楮的那一刻,他就是劍。
血,已經出來了,紅色的鮮血鮮艷得如同葡萄美酒一般,紅得讓人陶醉,順著光滑的劍身,一滴滴低落在車廂之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震入每一個的心間。
按道理來說,既然已經見到了血,這把劍就應該要止住,就應該要收回去才對。可是,這把劍並沒有收回去,相反的,這把劍仿佛在貪婪地吸取那癩蛤蟆的血液一般,依然瘋狂地想向前刺去,渴求更多鮮血的包圍。
癩蛤蟆,沒有死!
是的,正是因為他沒有死,所以,這把劍不願意收回去,這把自信的劍,但凡他出鞘之後,總是習慣帶上一兩個性命他才會甘願,可這一次,偏偏卻什麼都帶不走,只能停留在癩蛤蟆喉嚨的表皮上。
雖然血已經流了出來,但是,只是因為劃破表皮而已,那把劍,始終還是沒有刺進去。這本該絕對能夠刺進癩蛤蟆喉嚨的劍,確實是停住了。
並不是這把劍忽然動搖了,想要放過癩蛤蟆的性命所以停住,而是他確實已經再也無法前進分毫了。因為,現在,有一只手,一雙看起來非常粗糙的手,出現在這把劍的面前,護住了癩蛤蟆的喉嚨。
這只手只伸出了兩個手指,雖然是後發,但卻能先至,雖然還是比西門催逝慢了一點,讓癩蛤蟆受了一點傷,但是,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癩蛤蟆沒有死,而他的手,更準確的說,是他的兩個手指,輕輕地夾住了西門催逝,夾住了那把劍。
西門催逝不是一個容易放棄的人,若是一件容易讓人放棄的事情,那就絕對不值得他出手,所以,他出手就表明這件事,他不願意放棄,他並不想放棄。
所以,他還在努力著,努力著希望能夠前進一絲,哪怕只有一毫,他相信,絕對能夠要了癩蛤蟆的命。可偏偏,現在他連一絲一毫都再也進不去,只能眼睜睜停在了癩蛤蟆的喉嚨面前,無論如何努力,再也進不得一毫。
人們常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把如離弦之箭的劍,終于是氣竭。一把刺不進去的劍,又能夠再有什麼氣勢呢?
癩蛤蟆的眼里只有恐懼,只有不信,還有深深地後悔。後悔自己為何如此沖動,給自己帶來了這樣的噩夢。雖然他不知道這人為何會對出手,但他明白,他想要自己的命,只是這麼簡單而已。
他的手直愣愣地停留在半空中,看起來是那樣的無力,並沒有打到莫抽簪或者是林若卿,在這把刺進自己皮膚的時候,他的全身就都已經凍結了,因為,那種對于生命流逝的恐懼,在這把劍踫到自己的身體的時候,就已經蔓延全身了。
就仿佛是在催命一樣,吞噬著自己的一切,要自己死,要讓自己早點下地獄!他看不到自己下巴下面的那兩根手指,但他卻能夠感到劍,停了下來。而他的身後,有著一種暖暖的氣息,幫自己抵御著那恐怖的噩夢。
噩夢結束了。因為,西門催逝已經睜開了眼楮,睜開了眼楮的西門催逝,他不再是一把劍,他只是西門催逝,閉上眼楮的西門催逝是一把無情的劍,一把要命的劍。而睜開眼楮的西門催逝,是一個人!僅此而已。
所以,當他睜開眼楮的時候,整個車廂忽然又變得明亮了起來,原本被那恐怖的壓力所壓抑著的月光石再次散發出了那溫暖的光芒,讓原本變得有些陰森可怕,如同無間地獄的車廂,仿佛一下子經歷了無情,殘酷,冰冷的冬天之後,再一次發出了春天那溫暖的氣息。
冉岷忽然發現,身上那股冰冷的壓力消失了,在西門催逝睜開眼楮的那一剎那,那股寒冷的氣息就完全消失無蹤。不止是如此,車廂上所有人都能動了,所有人都從那無間地獄回到了人間。
但是,沒有人敢喘一口大氣,沒有人有絲毫的放松,甚至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只是只愣愣地看著西門催逝。因為,他的手還握著那把劍,而他的劍,依然是舉著的。
沒有人知道,這把劍究竟什麼時候會讓自己再次墮入無間地獄,所以,沒有一個人敢動,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拿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
這樣一來,車廂里的氣氛比先前更加壓抑,明明所有人都能動了,確是誰都不敢第一個動,就像是玩木頭人游戲的孩子一樣,誰都不希望自己被第一個抓住,誰都不希望下一個做鬼的人,會是自己!
西門催逝本不是一個在沒有催命成功之前就會睜開自己眼楮的人,但是,夾住自己劍的那只手,實在是太穩了,比自己的手還要穩,他甚至都感覺不到那只手的氣息,只是定格在那個時空而已。
所以,他知道,自己再也刺不進去了,這是第二次他想刺而刺不進去,第一次的對象,是他的師傅。他不是一個不知進退的人,所以,在這一刻,他恢復了西門催逝的身份,睜開了眼楮,看著那一只手,還有這只手的主人。也就是,那個年輕的保鏢。
他自然明白他為何會出手,既然他是止武車馬行的保鏢,如果這癩蛤蟆在他們止武車馬行的車子上出事,那麼他們止武車馬行就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傳出去,對于他們的名聲影響,將會非常不好。所以,他肯定會出手!
這是西門催逝在出手之前就已經有所預料了,他知道這個人會出手,他也知道,這個保鏢,是一個四級獵人,所以,他才自信,自信自己在他出手之前可以取癩蛤蟆的性命。因為,同樣是四級獵人,他不認為在反應不及的情況下,他還能夠阻止自己。
其實西門催逝想的並沒有錯,如果這個保鏢,確實是在他出手之後才出手,那確實是來不及了,之所以剛好能夠阻止他,那是因為,在癩蛤蟆出手的時候,他就已經出手了,只是所有人都看著癩蛤蟆,而沒有注意到他而已。
畢竟止武車馬行之所以會配上保鏢,不僅僅是為了防止賊人,也是防止在車廂里面,有可能出現的意外。所有商人都是重名聲的,沒有名聲那還如何做生意?所以,止武車馬行的保鏢,為了防止意外,對于車廂內部,一直都是非常關注的。
不過西門催逝並沒有想到這一點,他並不知道,這保鏢只是剛好轉了個彎,把要阻止這癩蛤蟆的手,變成了救他的手而已。
西門催逝平靜地看著這個用兩根手指就阻止了自己的保鏢,看著他對著自己露出的那善意的笑容,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西門催逝的眼楮古井無波,並沒有因為被他所阻止而產生任何負面的情緒,他甚至沒有感到屈辱,沒有任何感覺。
他只是知道一件事情,自己現在,還不如這個保鏢。他並不是一個傻子,想反的,他是一個聰明人,所以,在這個時候,他知道,自己應該收手。
他在看著那個保鏢,在等著他,等著他松手。因為,如果他不松手,自己的劍,非但刺不進去,相同的,也是拔不出來。所以,他只有等他松手。
就在這樣壓抑的氣氛之下,在所有人都不敢動一下的情況之下持續了一段時間,終于有一個人動了,是止武車馬行的保鏢。他的中指在食指指背上撓了撓,而自然而然的,他所夾住的,西門催逝的那一把劍,也自然松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