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嬪的掙扎慢慢停止下來,仰頭看向南宮玨,那眼神中,竟帶著無盡的絕望和淒苦。
南宮玨猝然起身,轉過頭去,似是不願再看到她,我見那條沾著血漬的帕子被他緊緊捏在手心,連指骨都發白起來。
天色近黃昏,血紅的夕陽一點一點地墜去,映得晚霞爛醉。南宮玨的身影映在這般的美景中,卻陡然讓我心中涌起一陣淒涼來。懶
他在痛。
他唯一的兒子被他曾經喜愛的女子親手殺死,只為爭得他的歡心。
盡管,這一切不是真的,但是他所見,他所聞,句句聲聲都是帶著倒刺的利箭,血肉模糊地刺向她。
她曾經為了制伏一只受驚的鹿挺身站在他身前,現在他卻無法給她同樣的保護。
夕陽終于沉沉地落了下去,混亂的光影中,殿外的杏花一簇一簇地抖落下來,竟已全是頹敗之色。
許久許久,南宮玨的聲音似是從極遠極遠的地方飄來,如一縷細細的風,卷入慈仁宮,落下時卻像珠玉墜地,清楚地響徹在宮內每個人的耳中。
「榮嬪戕害皇室血脈,賜白綾,誅九族。」
走出慈仁宮,我只覺心上的負擔比腳下的步履還要沉重,仰望夜空,漢霄蒼茫,牽住的是多少繁華,多少哀傷。
榮嬪,終于不再是我的障礙了。
我的身份,在這紫巔城中,將會成為永遠的秘密。蟲
只有那抹血色夕陽中的落寞身影,是我唯一覺得虧欠的人。
回首轉眸,我卻只能在心底默默地說——
皇上,是容兒負了你……
只是,我若不負你,你便會負我。
假若今日被誣攀的人不是榮嬪,而是我;假若證據確鑿,件件擺在你眼前,由不得你不信;假若所有的人,都要我死……
你亦會為我不舍麼?
南宮玨,你可知你所見,並非真相。
後宮所有人都在為你粉飾清平,妝點繁華,你看不見這暗藏的刀光劍影,看不見輕紗宮闈後的丑惡陷阱,看不清嬌柔面容下的精巧機心。
你願意信,她們便願意為你演戲。
我猝然轉身,疾步離去。
身畔吹過的春風,陡然變得凜然而空洞起來。
我默默地走進外間,素月正替素蘭上藥裹傷,見了我,便起身說道︰「小主。」
我點點頭,目光卻一直停留在素蘭的臉上。
素蘭被我看得心慌,緩緩將眼簾垂下,不敢與我正視。
我陡然喝道︰「素蘭,你怎可以身犯險!若是你有了什麼好歹,你叫我往後如何自處!」
素蘭大驚,忙掙扎著起身,牽動傷處,忍不住咬住嘴唇,眼中淚水漣漣。
我見她如此,不禁心一軟,上前將她按著坐下,放緩語氣,溫言說道︰「今日當真凶險,你怎麼事前也不與我商量?」
素蘭眼淚一串串地滾將下來,低聲說道︰「奴婢怕若是和小主說了,小主不肯答應。」
我掃了一眼素月,素月連忙跪下,說道︰「奴婢當真不知素蘭有此打算,否則,任是怎樣也不敢欺瞞小主。」
我嘆了口氣,問素蘭道︰「那日我與素月在房內說的話,你都听去了?」
素蘭低頭說道︰「奴婢不忍小主為此事心煩,所以才想替小主分憂。那次關貴人中毒之事,榮嬪借題發揮,差點害死奴婢,若不是小主出手相救,奴婢哪有命在?眼見這次是個絕好機會,奴婢寧可丟了性命,也要替小主報仇。」
我蹙眉道︰「今日她又為何要將你打成這樣?」
素蘭恨聲道︰「小主豈不知榮嬪恨死了春函苑的人呢!?抓住一點把柄,就要狠狠教訓一頓。她只不過听見奴婢和梅清院的宮女閑聊,說到近來宮中流言蜚語,都是沖著梅清院來的,讓她們也多多小心。榮嬪便大發雷霆,直將奴婢打得閉過氣去。許是她以為將奴婢打死了,這才將奴婢丟在湖里。」
我知她亦記恨榮嬪已久,便如此挑撥榮嬪,引其入甕,以便行事。
我見她一身傷痕,楚楚可憐,便不欲再責怪她,只是有一事卻不得不問,我說道︰「那春華又是怎樣一回事?」
素蘭見我如此問,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說道︰「不瞞小主,那春華……」
她臉上泛起一陣紅暈,細聲說道︰「奴婢知道她與一個侍衛……有些瓜葛,便與她說,上次梅清院附近有男子丟鞋的事情,奴婢心知肚明。榮嬪那陣子正為此事煩惱,若是將這事捅了出去,以榮嬪的性子,不將春華活活打死才怪。春華沒法子,只得答應替奴婢做事,依奴婢之言行事。那條染血的帕子,也是春華昨日偷偷藏到榮嬪床下的。」
我听到此處,不禁有些欽佩素蘭的機靈,贊道︰「看不出來,你這小蹄子還真是聰明伶俐。」
素蘭見我夸獎,這才漸漸放松下來,說道︰「跟著小主,奴婢就算再笨也學著伶俐了。」
素月在一旁說道︰「素蘭這次擅自行事,差點闖出大禍,請小主責罰。」
素蘭聞言,便斂起喜色,垂首等我示下。
我沉吟了片刻,說道︰「這次就算了,下次可再不許這樣。」
素月素蘭聞言一喜,均感激道︰「多謝小主。」
我抿嘴一笑,說道︰「我豈不知道你們倆吃了榮嬪多少虧呢?怎會怪你們?只是今日之事實屬僥幸,你們再不可這樣行事了。若有什麼打算,先來問過我再說。」
說完,我漸漸沉下臉來,向外頭看了看,說道︰「素蘭,你且好好養著罷。等到榮嬪上路的那一天,我還想帶你們倆一起去送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