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榮嬪只穿著貼身褻衣,倚在牆上。她的手腳皆帶著鐐銬,微微一動,便叮當作響,曾經如雲的發絲散亂地披在身上,面容憔悴,顯然是遭了一番折辱。
我見她如此,心底卻涌上一陣復雜的情緒來,不知是同情,還是厭惡。懶
她見進來的是我,連動都不曾動,只是掃了我一眼,口中鄙夷地說道︰「你好大的氣派!」
我知道她已听見方才院子里的對話,便冷冷一笑,說道︰「我這算什麼?我剛進宮的時候,姐姐帶了那麼多太監宮女去杏雲殿搜宮,那氣派才算大呢!我一直都沒忘記過。」
榮嬪重重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似是不願理我。
我見她如此,笑得越發愉悅起來,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听說姐姐全家昨日都已被處決了,一會兒姐姐上路的時候,腳步快著些,興許還能趕上她們,黃泉路上有家人同行,也不至寂寞。」
話音未落,榮嬪已猝然回過頭,站起身來,大聲怒罵道︰「賤婢!我只恨自己不曾找到人證,證明你不是阮尚書之女!」
我仍然是恬淡悠然,說道︰「我早就說過,皇上不會信姐姐的。」
榮嬪直向我沖來,手腳上的鐐銬頓時叮當大響,無奈鐐銬的另一端鎖在牆上,她只能掙扎這幾步,便不得不停下來。
她瞪大充滿血絲的雙眼,怒罵道︰「阮梨容,我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蟲
我向她走了一步,斂盡臉上的笑容,冷冷說道︰「我也不想弄到今日這種地步,誰讓你步步緊逼,三番五次想要害我,竟然連下毒的手段也使出來。你定要我死,我也無法,只好奉陪到底!」
榮嬪厲聲叫道︰「永稷不是我殺的!」
我輕笑一聲,說道︰「自然不是你殺的,殺永稷的另有其人,你替她死,也不枉了。」
榮嬪臉上瞬間猙獰起來,她喊道︰「是你!是你殺了永稷!來人哪,真凶在這兒!快抓住她!」
我大笑道︰「姐姐莫不是瘋了?現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你為了爭寵,殺了永稷。誰會來捉我?」
我又向前一步,低聲道︰「我讓姐姐死個明白,殺永稷的人是——常寧。」
榮嬪听了這話,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茫然又驚恐,她自語道︰「常寧?怎麼會?」
我正了正頭上的金瓖玉芙蓉釵,說道︰「錦煙宮失火那一夜,婉妃救出永稷,舍下了常寧。從那日起,常寧就恨死了永稷。你也不想想,慕風堂雖說不如錦煙宮般森嚴,卻也是個宮中的大套院,哪里能隨便有人進出?除了慕風堂的人,誰有機會下手?那些宮女太監,誰又敢打皇子的主意?是常寧,親手悶死了她的弟弟。」
榮嬪听得面色慘白,渾身顫抖,只是搖頭,似是不信地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輕聲說道︰「姐姐那麼愛重皇上,怎麼能讓皇上知道真相?不如安心去罷,也讓皇上省省心。」
榮嬪回過神來,怒罵道︰「賤婢!是你設計陷害我,是你要我死!」
我朗笑,回頭看了看素蘭,又向榮嬪說道︰「今日我就讓姐姐死個明白。素蘭為什麼污蔑姐姐?誰讓姐姐你從不善待下人,對宮女太監向來非打即罵,不得人心呢?連近身伺候姐姐的春華,都因為懼怕姐姐的責罰,才做出背叛姐姐的事。太後和宮中所有的妃嬪都想早日找出殺害永稷的凶手,令後宮安寧。她們都想讓姐姐死,姐姐就成全大家罷!」
榮嬪陡然起身,拼命掙扎,想要掙月兌鐐銬的束縛,沉重的鐐銬嘩嘩作響,將榮嬪的手腕腳腕漸漸磨出血來。
榮嬪厲聲叫道︰「須知上天有眼!我斗不過你,不一定別人斗不過你!我告訴你,給你下毒的不是我!」
我一怔,月兌口問道︰「那是誰?」
榮嬪停止了掙扎,獰笑道︰「我才不會告訴你,我要你在後宮中每日擔驚受怕,嚇得夜夜做噩夢!」
我听了這話,心中生恨,冷冷說道︰「這有何難猜!?不就是賢妃!」
榮嬪一愣,冷笑道︰「不錯,你倒真有點小聰明。是賢妃娘娘,我告訴你,你今日害死我,明日娘娘定會替我報仇!我要在天上,看著你死得有多慘!」
我的腦海陡然清明起來,冷冷說道︰「你一直都是賢妃的人,你害我,一直都是賢妃授意的!?」
榮嬪仰天大笑,那可憎的笑聲在狹窄昏暗的房中環繞,竟是許久不歇。
她得意地說道︰「誰讓你口口聲聲,說一心要效仿孝文皇後!?要你死的不是我,是賢妃娘娘!我看你一個小小的婉儀,怎麼斗得過賢妃娘娘!」
我看著榮嬪張狂的面容,不由得咬死下唇,口中漸漸傳來腥甜的味道,銳利的痛楚提醒著我,這一切都是真的,一直,一直是賢妃在陷害我,一直是賢妃要我死!
我挺直身子,冷冷說道︰「賢妃既那麼看重你,為何不來救你?那日她眼睜睜看著我誣陷你,竟連一句話都不替你說。你不過是被賢妃利用的一個小可憐蟲而已。」
榮嬪的臉色登時煞白,顫抖地說道︰「不是!娘娘最倚重我!娘娘不會不管我!」
我看著她已近瘋狂的面容,心底卻為她感到一絲悲涼。
終究,她不過是賢妃的一顆棋,步步受人指使,卻還自鳴得意。直至她身陷囹圄,直至她全家抄斬,那個她曾死命效忠的主子,卻再不曾對她有過半分留戀不舍。
沉默了半晌,外頭有宮女輕聲說道︰「啟稟小主,午時已到,小主請出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