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和蘇秀跟在我身後,那嬤嬤押解犯人似的帶著我們,快步向北安門而去。
偶爾腳步慢了些,那嬤嬤便不耐煩地狠狠推搡著,每到路過幾個宮女太監的時候,她還故意高聲喊道︰「我是送阮梨容庶人出宮的!大家不必給她讓路!」懶
我似乎失去了一切感受,只是木木地跟著走,路過的宮女和太監紛紛竊竊私語著,我卻听不到,也看不到。
狼狽如斯,我又能怎樣?
北安門一向是宮中雜役等出入的宮門,我第一次來到這里,只覺得黯淡骯髒,那嬤嬤出示了令牌,侍衛開了宮門,嬤嬤將我們三人推到門外,喝道︰「快走罷!」
宮門在我們身後緩緩關上,我背對著門立著,天,漸漸地又下起小雨來。
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是黑魆魆地,冷風陣陣,我微微發著抖,卻倔強地,不肯回頭看一眼。
皇宮,南宮玨,一切都已徹底離開我的生活。
這一場斗,我一敗涂地。
素蘭縮了縮肩膀,膽怯地問道︰「小主,咱們現下去哪?」
一句話提醒了我,我慘然一笑,重復道︰「咱們去哪?」
蘇秀試探著問道︰「小姐,咱們……咱們還回尚書府麼?」
我緩緩搖搖頭,說道︰「回不去了,咱們哪都去不了了……」
腦海中卻又莫名地想起那一晚,一樣是孤單的我,一樣是在漆黑的宮門外,那急促的馬蹄聲,讓我听來,卻是那般的心安。蟲
如今天下之大,卻沒有我一個容身之所。
素蘭舉著小包袱替我擋著雨,我回頭看去,竭力想向她笑笑,驀地心口一痛,一口氣登時提不上來,身子軟軟地,仰天而倒。
蘇秀和素蘭惶急的聲音越來越遠,雨滴焦灼地打在我的臉上,這樣沉重的鈍痛,我卻怎麼也睜不開眼楮,意識漸漸消失在越來越深的黑暗中。
恍惚又回到了久未曾回去的家,我用力推開大門,急匆匆地跑進院子里,歡喜地喚道︰「爹爹、娘!容兒回來了!」
我吃驚地停住腳步,眼前的景象不是我的家,卻又分明是我的家。
熟悉的院子里已面目全粉,殘垣斷壁,荒草橫生,不必再尋找,我也知道,這樣的地方,是不會有人的。
我徒勞的喊道︰「爹!娘!梨妝! 侯!」
我反復地喊著親人的名字,卻沒有一個聲音回答我,我努力在荒草中來回的奔跑,想要找到家人的痕跡,卻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我哭得天昏地暗,不由自主地跪倒在深深的草叢中,雙手緊緊地抓住草根,堅韌的青草勒得我雙手生疼,我卻不肯放手。
再仰起頭,已是景物全非。
輝煌巍峨的紫巔城,在我眼前冷冷地佇立著,我怔怔地爬起身,遠處有人向我緩緩而來。
南宮玨走在最前面,眼中是暖如溫泉的清冽目光,他輕聲說︰「容兒,容兒……」
我膽怯地伸出手去,低聲說道︰「皇上……」
南宮玨的臉色猛然變了,他厲聲問道︰「你為什麼要害朕的孩子!」
我嚇得呼吸一滯,哽咽道︰「臣妾沒有!臣妾沒有!」
榮嬪忽然從南宮玨的身後轉了出來,她雙目含血,伸出十指向我抓來,口中尖聲道︰「今日讓你也嘗嘗被冤屈的滋味!」
我拼命往後躲,不料又撞上身後的一個人,回頭望去,關貴人的臉色妖嬈又猙獰︰「阮梨容,我是怎麼死的!?」
我向四周看去,朝霞,春華,均是一身的斑斑血跡,漸漸向我逼來︰「阮梨容,我們是怎麼死的?!」
我渾身發抖,卻又無處逃月兌,哭道︰「誰讓你們個個要害我!?我不想害死你們!我不想害死你們的!」
安昭容的笑聲從遠遠的地方傳來︰「妹妹,如今你可知道本宮的手段了?」
她放縱的笑聲中夾雜著賢妃咬牙切齒的聲音︰「你學什麼不好,偏要去學孝文!本宮就讓你去地下和她作伴罷!」
好多雙手向我劈頭蓋臉地抓來,我躲無可躲,猛然尖叫一聲,醒了過來。
滿目燦爛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我急促地呼吸著,身下的錦褥上已全是汗水。
蘇秀在身旁喜道︰「小姐,您可總算是醒來了!」
我漸漸適應了眼前的光線,見她一臉憔悴,卻是掩不住的喜色,我只覺口干舌燥,只得努力說道︰「水……」
蘇秀忙端過茶盞來,扶起我的頭,一點一點喂我喝了,喝過了水,我才覺得身子有些力氣,抬眼看去,此時我身在一個不大卻十分舒適的房間里,我勻了勻呼吸,問道︰「這是哪里?」
素蘭在地上說道︰「小主,咱們這是在梁王府。」
我吃了一驚,強撐著要起來,無奈身子實在酸軟無力,只得又倒在枕頭上,說道︰「梁王府?咱們怎麼會在這兒?」
素蘭急忙上前,替我掖了掖被角,說道︰「小主別著急。那一晚上咱們出了宮,小主想是身子不適,昏了過去,正好德安太妃娘娘派人送信,命梁王府的人過來接了咱們,小主已昏睡了三天了,水米不進,奴婢可真是嚇死了。」
說著,竟是又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蘇秀說道︰「素蘭姐姐也是擔心小姐的身子,這才急得跟什麼似的,如今小姐已經醒了,素蘭姐姐可也該放心下了。」
我睜眼仔細看著她們,見她二人均是憔悴不堪,顯然是受累不輕,不禁心中十分過意不去,說道︰「跟了我,可真是委屈你們了。」
素蘭忙止住了哭,說道︰「小主這是說的什麼話,小主救命的恩情,素蘭是時刻不敢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