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剛用過晚飯,素蘭便進屋說道︰「小姐,王爺過來了。」
我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整理了下衣衫,說道︰「請進來罷。」
少頃,房門一響,只听素蘭說道︰「王爺請進。」
我忽然緊張起來,不敢抬頭,起身福了一福,說道︰「梨容見過梁王。」懶
房門在他身後輕輕地關上,房中只有我和他兩個人,他卻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垂下眼簾,目光落在他天青色袍子的袂角上,那上頭繡著的玄青雲紋微微顫動著,似是積蓄著無數的暗涌。
相對凝立了許久,才听見他低聲說道︰「我听說你在這里……」
我仍是不抬頭,說道︰「梨容打擾王府已久,擇日便會離開。」
他像是發急,沖口說道︰「你這樣子要去哪兒?」
我側過臉,輕聲說道︰「梨容總不能以庶人之身,居住在王府里,沒得累壞了王爺的名聲。」
他上前幾步,急道︰「只顧著那勞什子做什麼?你看你,瘦成了這樣……」
他陡然住口,我眼中漸漸濕潤起來,清了清嗓子,說道︰「梨容心意已決,多謝王府這一年多的照料。」
他扳過我的肩膀,焦急地說道︰「我不許你走!」
從未听見過他如此疾言厲色,我下意識地抬起頭,漠北的嚴酷天氣在他原本溫潤的臉上刻畫了幾分剛強之氣,看起來更加成熟。蟲
見了他,我早先想好的應對之辭早已不知飛去了哪里,腦海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他漸漸模糊起來。我竭力忍住淚水,側身讓過,低聲說道︰「王爺,請自重。」
他一怔,握住我肩膀的手慢慢松開來,半晌,他才沉聲說道︰「難道你的心里就只有皇兄麼?」
我听了他這話,忍了半天的眼淚終于跌落下來,我垂首,哽咽說道︰「梨容已是庶人,不敢再心生妄想。」
他失落地說道︰「我為你行遍天下,換不來皇兄與你咫尺天涯。」
我多想立時撲進他懷中,將我心中所想所念統統告訴他,我卻知道,一切都已無法挽回,一切都已經——
太晚了。
我與他的宿命,在西安門外相見那一晚便已經注定。
從此刻骨愛戀,終不得不散做雲煙。
我深深一福,說道︰「時辰不早了,請王爺早點回去歇息罷。」
他凝視了我良久,才開口說道︰「既如此,我就改日再來。你身子不好,還是別搬出去了。」頓了頓,他說道︰「大不了,我以後不再來就是了。」
我不敢抬眼看他,只是沉默了,靜靜送他出得門去。
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我的心,仿佛大火燎過的草原,一片荒蕪。
一轉眼又是初夏,這一日韓江雪替我請過脈,說道︰「恭喜小主,小主的身子已經大好了。」
我聞言一喜,笑道︰「多虧了韓大人的照料。」
韓江雪說道︰「小主謬贊了,這些都是下官的本分。」
又說了幾句話,我見他的神色倒像是有話難言的,便問道︰「韓大人可是有什麼話想說?」
韓江雪登時微露尷尬,抬眼看了看左右,我說道︰「這兩個丫頭都是我貼身的,韓大人若有事,但說不妨。」
韓江雪這才低聲說道︰「不知小主如今出入王府可方便?」
我頗有些納罕他為何如此問,沉吟了片刻,反問道︰「韓大人有何吩咐?」
韓江雪說道︰「過幾日是端午節,宮中妃嬪照例要去丹露庵祭天的,現下太後娘娘抱恙在身,祭天便由賢妃娘娘親自主持。芸小主托我傳話,想問問小主是不是方便,她想借此機會,與小主在丹露庵一見。」
我聞言一驚,顧不得別的,急問道︰「靈芸真是這樣說的?我……我巴不得現在就見到她。」
說著,我忍不住掉下淚來。
韓江雪面露釋然,說道︰「那就請小主早做準備,芸小主的意思,是想請小主提前過去,還說,請小主在當日替許小主許願的觀音堂里相候。」
我知道靈芸這是怕消息泄露,才用這種方式傳出話來,我心潮澎湃,忙說道︰「多謝韓大人。」
韓江雪說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又客套了幾句,我起身送韓江雪出了門,轉回房內,素蘭低聲問道︰「小姐當真要去?」
我點了點頭,素蘭又說道︰「奴婢擔心,會是個圈套……」
我看了她一眼,素蘭解釋似的說道︰「這個韓大人終究是和咱們不相熟的,萬一他假傳消息,把小姐騙出王府,那時候怎麼辦呢?」
我苦笑道︰「如今我是什麼身份?值得他如此費神?若是他想害我,在藥方里也就算計我性命了,又何苦行此計策?」
蘇秀急道︰「素蘭姐姐說的有道理,小姐可要千萬小心。雖說小姐出宮一年多了,可是那些人只怕還想害小姐的性命呢!」
我說道︰「不管怎麼樣,這次我一定要去,若是能見到靈芸……」
一想起靈芸,我便覺得迫不及待,恨不能明日就是端午了。
蘇秀和素蘭見苦勸無效,只得罷了,各各出去不提。
按照慣例,皇宮妃嬪去丹露庵祭天,當日上午便不會讓閑雜人等進入庵中,我思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前一天進去,提前藏在庵中,等候靈芸。
五月初四,我讓素蘭替我準備了水囊和一點食物,拿著包袱,扮作尋常女子,前去丹露庵。
進了千手觀音堂,我尋了個無人的機會,悄悄在佛桌下面藏了,耐心等待著第二天的到來。
晚間,我心驚膽戰地等待庵堂的女尼們打掃干淨,好在天色已黑,她們想來也不曾料到會有人躲在暗處,只做了日常工作便出去了。我松了口氣,幸喜無人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