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蘭用力搖晃著我，哀聲道︰「小姐！小姐若是心里難受，就哭出來罷！別撐著……」
我的胸口仿佛有一股熱氣郁結著，讓我悶得說不出話，喊不出聲，流不出眼淚，我竭力呼吸，想哭，又想叫喊，卻怎麼也動不了。
半晌，那股熱氣猛然沖口而出，我俯，劇烈地咳嗽，雪地上登時濺開了無數朵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懶
素蘭和蘇秀嚇得慌了，連話也不會說，只是急忙站起身來，扶著我撫胸拍背，我咳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止歇下來。
腦海里混混沌沌，眼前亦是漸漸的模糊，我看著大片的白色襯托著血，竟看著恍恍惚惚起來。
我輕輕地說道︰「梅花怎麼開了……」
素蘭疑惑地隨著我的視線看去，才知道我說的是那一大片殷紅的血，她哭道︰「小姐，你可不能有事……」
我已經听不見她說的是什麼，向後一仰，登時人事不知。
恍然又回到了我與他初見的那個夜晚，路旁是沉浮著的陣陣暗香，夜露幽幽，他玉衣白馬，錦佩輕衫，滿眼笑意向我緩緩而來。我羞澀又歡喜，向他伸出手去，低低地喚道︰「三郎……」
他卻似乎看不見我，從我身邊策馬而過，我愣在了原地，猶自不甘心地叫道︰「三郎，三郎！」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在一大片的黑暗中，任我怎麼樣哀聲呼喚，都不肯回頭。蟲
這是一場夢罷……
否則他為什麼會丟下我？
四周的黑暗漸漸彌上一層淡淡的血腥氣，我一步一步向後躲，那血腥味卻越來越濃厚地撲鼻而來。
遠遠地似乎傳來素蘭隱忍的哭泣，夾雜著蘇秀微啞的聲音——
「上官丞相為什麼要誣告王爺？皇上怎麼這麼糊涂，竟然真的殺了王爺……」
顧嬤嬤的聲音低低地傳來過來︰「還不都是為了皇位！寧可殺錯，不能放過。」
「小姐可怎麼辦……」
「小姐，小姐！」
微微睜開眼楮，刺目的陽光破空而來，瞬間令我頭痛欲裂。
「小姐！」
我看著身旁已經哭得眼楮紅腫的素蘭，輕聲問道︰「這是哪里？」
一開口，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如此嘶啞。
顧嬤嬤說道︰「這是奴婢城外的莊子，小姐安心養著罷。」
我點點頭，低聲說道︰「有勞嬤嬤了。」
顧嬤嬤說道︰「小姐這是哪里話，這莊子也是王爺賜給奴婢的……」
她戛然住口，我听她提起梁王，不由得心頭又是一痛。
我不能倒下。
想起上官衡和南宮玨，我不由得攥緊拳頭。
我問道︰「現在城里怎麼樣？」
顧嬤嬤黯然說道︰「王府已經被查抄了，還有幾個據說是王爺的親信也被流放或者降職外調，宮里的太妃娘娘還不知道是怎麼樣……」
我點點頭，竭力坐起身，蘇秀忙端上茶盞了，我喝了兩口水，才稍稍有了些力氣。
我說道︰「我昏過去多久了？」
素蘭抽泣著說道︰「一天一夜了，奴婢真擔心小姐的身子……」
我沉聲說道︰「我沒事。」
顧嬤嬤看了看我的臉色，似乎有些疑惑，說道︰「小姐只管養著身子罷，奴婢這個莊子雖說不大，養著小姐和兩位姑娘還是綽綽有余的。」
我不置可否，只是說道︰「王爺有你這樣忠心的人伺候著，也是王爺的福氣。」
顧嬤嬤听了這話，忍不住回過頭去，仿佛不想讓我看見她的眼淚，低低地說道︰「小姐過譽了。」
蘇秀端過一碗藥來，說道︰「小姐先把這藥喝了罷。」
素蘭亦在一旁勸道︰「小姐喝了藥，才能好得快些……」
我不等她說完，已拿過藥碗，仰天喝下。
蘇秀急道︰「小姐小心燙。」
苦澀的藥汁順著喉舌留下，仿佛一條火蛇，給我一種殘忍的溫暖。
我將空碗遞給蘇秀，說道︰「幫我預備些粥來。」
蘇秀和素蘭一臉擔憂地看著我，我的視線緩緩在她們身上轉了轉，說道︰「放心，我不會尋死。」
我不會死，我要替三郎報仇。
身上流淌著滾熱的火焰，我死死咬住了嘴唇。
上官衡，南宮玨，賢妃，安昭容，杜惜文……
我今日和往日所受的苦楚，我一定要你們用命來抵！
將養了幾日，我終于可以支撐著下床，這日顧嬤嬤來看我，我問道︰「他……他的身子收回來了麼？」
顧嬤嬤低聲說道︰「奴婢已命人將此事辦好了，小姐放心。」
我點點頭，閉上眼楮，竭力忍住心中的劇痛，盡量平緩著語氣問道︰「他埋在哪？」
顧嬤嬤的聲音已帶著哭腔︰「因為王爺是謀逆重罪，不能入葬皇陵，奴婢只好在郊外買了塊地……奴婢真是愧對王爺……」
我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你也是沒有辦法，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素蘭勸道︰「嬤嬤別哭了，嬤嬤這樣，豈不是更惹得小姐心疼麼？」
心疼？心已經疼過了，就不會再疼了。
我輕聲說道︰「請嬤嬤替我準備一下，我明天想去看看他。」
顧嬤嬤小心地說道︰「小姐的身子……」
我淒然一笑，說道︰「若是不能去送他，我的病也好不了了。」
蘇秀哽咽地說道︰「小姐別這樣說，小姐不會有事的。」
顧嬤嬤欲言又止，半晌，忽然跪下，向我行起大禮來，伏身在地上，懇切地說道︰「王爺對奴婢有天大的恩情，奴婢就算是做牛做馬，也報答不完。現下王爺沒了，小姐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只求小姐平平安安，否則，奴婢日後死了，也沒臉去見王爺！」
我听她字字哀懇，不禁嘆了口氣，叫素蘭去將她扶起來，我柔聲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現下……」
我想了想，終于還是沒說下去，只說道︰「請嬤嬤先去準備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