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凜把二娘送回了她位于四列坊的家門口,二娘走到了自家的朱漆門扉前,她轉過身來,他們的眼光就開始注視著對方。她靈活的眼眸一直在注視著他,雪白的牙齒咬著她豐潤的紅唇。也許是在期待一些什麼,但她不曾有過經驗,所以她也不知道那些「什麼」是什麼。
可惜那朱漆大門打開得太快,露出了楊氏關心的眼神,然後二娘猛地轉身跑回,胸脯因為疾跑而起伏不定。然後從背後拿出一個長條狀的東西,塞到了長孫凜的手中。
楊氏就站在旁邊沒有離開給他們說話的私人空間,因為她是女人,自然會好奇自己女兒會送給心上人一個什麼樣的定情物。難道是老大過年時從宮中帶出來送給她的一條做女工用的玉尺?那可是一個寶貝。
長孫凜站在門口,接過了那東西低頭一看,是被包裹在一塊絲綢布里。他把絲綢布打開,里面是一條很普通的檀木戒尺。盡管普通,他與她之間倒是曾經有過這麼一段︰在劉德裕府中之時,他正在細心地為她解除她眼上覆蓋的眼罩,她則用藏在身後的戒尺狠狠地打了她以為的「壞人」。
楊氏正在疑惑自家女兒為何要送這麼一個煞風景的東西,長孫凜卻是莞爾一笑,二娘不愧是二娘,在當時緊張逃離劉府之時,她還能冷靜地將那戒尺帶在身邊。
二娘帶著這塊戒尺的初衷並非是為了紀念什麼,當時只不過是為了帶上一塊能防身的武器在身上。只不過後來這塊戒尺就成了她回憶那天夜晚的紀念品。
「待我及笄那年,你若是再和從前那樣壞,這塊戒尺就幫我打你……」她眼眸明亮閃光,豐潤厚實的紅唇吐露著似乎孩子氣的話語,然而蘊意引人深思。長孫凜將戒尺收起,對她微微一笑,然後向楊氏告別,轉身離開了。
入夜。月光見于雲隙當中,院落內檐水滴答有響,屋外風聲忽近忽遠,早春襲來,寒冬斂跡。屋內燭光碎碎,小暖爐的炭火將房間溫暖融融,燻香爐上淡煙裊裊,沖淡了炭火燃燒的味道。
憐卿把女兒放在床檐邊上,一邊哼著夫君教她的小曲。一邊給女兒更換尿布。再過一個月小家伙就半歲大了,她完全變成粉紅色地,胖乎乎的小臉兒上正咧著小嘴對母親微笑。似乎又是在撒嬌。張著小指頭兒從從容容地動著,表情是明顯很滿意的樣子。
憐卿看著女兒心喜得愛不釋手。也是,有哪個女子不對自己和心上人的愛情結晶喜愛呢?尤其是她一直處于一種極樂的幸福狀態,盡管有時候想起母親,她失神的目光偶爾會瞧向遠處,向東穿過天空,直到那個遠而又遠的村莊。
房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了,憐卿回過神來,見到是自己的夫君。她便轉換自己的心緒。微笑如花地上前迎著愛人。她每次見到他,那種難以言喻地幸福總是充盈全身,以至于她沒有察覺到他的一絲憂心。
當天夜里,長孫凜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蘭湯浴,與憐卿相擁而臥。當男歡女愛的大潮漸漸退去之後,兩人仍然緊緊地摟抱在一起,兩雙手仍然忘情地撫模著。親昵著。
良久。憐卿才慢慢歸于平靜,帶著無限的滿足和甜蜜。喃喃說道︰「夫君,適才大姨到家里來賀年,她說江南那邊地黎民百姓都在傳,你是上蒼賜予他們的救星。朝野上下交口贊譽,連長安城里的庶民百姓,也都知道長孫家的三公子乃是抗災除瘟的大聖手。我听了這些,心里真比吃了蜂蜜還甜。」
她所說的大姨,就是單愛蓮同父異母的妹妹。當初單雄信被李世民斬于洛陽渚上,秦叔寶受托為其養大了三個尚年幼的兒女,憐卿地大姨也是其中之一。不過他們因為受養于長安,成長與唐朝盛世,對于家仇卻沒有那般強烈,算是被和平演變了。也不知是處于何種理由,單愛蓮也一直沒有與自己地兄弟姐妹聯系。憐卿因為身份的原因甚少出長孫府走動,長孫凜怕她平日里寂寞,就暗地里引針穿線,聯系了憐卿現在改名為尚荷的大姨,恰巧她嫁給了軍器監的一位主薄,因此這兩家親戚倒也經常往來走動。
平日里憐卿因為閉關在家,竇鳳雖然也跟兒媳談天說話,但也都是些家長里短,所以她也不太知曉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每次也是大姨到家里來,才會說一些女人眼里的新鮮事。因此憐卿每次听到後都夜里都會跟夫君嘀咕討論一陣,也算是她的一個消遣吧。
長孫凜卻沒有愛妻那麼興奮,他的思緒已經飄到老遠,沉默多時。憐卿見得不到夫郎回應,她一翻身伏在了丈夫那寬大地胸膛上,將他緊緊抱住,然後撒嬌地說他不理睬自己。
長孫凜被憐卿滑膩地肌膚摩擦一番,這才回過神來,一雙大手在她的後背輕輕撫模,嘆了一口氣說道︰「剛才想起了還在江南地士兵,所以一時走岔了神。」
然後他又攏了攏把她摟在懷中更緊,疼惜地說道︰「自從你進入咱家門,就沒怎麼出去,這也太委屈你了。」無論是憐卿姑娘、單大姐抑或是單憐卿,她的每一個身份似乎都不能讓太多的人知曉,畢竟長孫家的媳婦可是人人關注的焦點。因此單憐卿也都是刻意呆在府中,甚少出門。
憐卿卻是有情飲水飽,只要有夫君和女兒守在身旁,加上公公婆婆對自己都好,她自然是幸福無比︰「婆婆、大姐和大嫂她們對我都好,只要夫君陪著,我就只喜歡在家里。」
長孫凜見妻子如此通達賢惠,心里熱乎乎的,猛然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天賜良妻,這是我長孫凜今生最大的福氣。」
兩人一陣親昵蜜意後,憐卿便甜甜地睡入夢鄉。長孫凜望著她那張熟睡香甜的嬌顏,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忽而卻又轉成一絲憂慮。事實上自從離開了武家後,長孫凜一夜心里的憂慮就沒有消散過。大概是因為當他走回街上尋回自己的馬時,見到了一隊身著兵甲的皇家羽林軍正雄赳赳地騎馬飛馳,陣陣塵土彌漫在空氣中,閃電般飛奔向西郊的演兵場。
盡管長孫凜不相信所謂的天文預兆,但是自從他夜里見到一顆隕落的流星,心中的一種不安感就愈來愈濃。一路上也是見到許多的羽林軍紛紛雜沓往西郊直奔,雖然此時是太平盛世,但如此規模地在京城調動士兵,倒也讓人心里覺得有些發慌。
長孫凜心里正在思考著一些事情,思緒卻是不斷被夜里那陣馬蹄聲給擾亂,那雷鳴般篤篤聲,如同打鼓似得陣陣敲打著他的心扉,似乎一切的正常都變得不尋常起來。
屋里的燭光閃爍,安靜的夜里傳來了更夫打更的響聲。睡得香甜的憐卿似乎被吵了一下,她凝玉如雪的嬌軀轉了一個身,無意識地模索一番後又緊緊抱住了枕邊人,而後又沉沉地進入夢鄉。
長孫凜望著妻子,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而且愈演愈烈。他腦海里不斷回放著單愛蓮那蒼白無色的臉,以及她誠懇的請求的語氣。難道……?一個不好的念頭一閃而過,長孫凜猛然地坐起身來。
憐卿被夫君這一大動作給驚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不解而有些擔憂地看著他,關切地問道︰「夫君,怎麼了?」
長孫凜強顏故作輕松地笑了笑,他說道︰「剛才想到一些瘟疫的事情,所以一時激動,你再睡一會兒,現在還沒到五更天呢……」
單憐卿從不過問他的公事,所以也就甜甜地回了一個微笑,然後有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然而長孫凜卻是難以再睡下去,他緩緩站起身來,躡手躡腳地穿上衣物。然後走出房門,轉到父母所在的院落,把母親吵醒後跟她說了一些事情,然後自己就匆匆地到馬廄牽出一匹良馬,急切地往長安的城門飛奔。
此時的長安正是夜深人靜之時,家家戶戶都已睡入夢鄉,只有少數做特殊行業的屋子亮著燈光。長孫凜躍馬奔馳來到了城門,由于時間尚早,大門依然緊緊的關閉著,只有幾個士兵正在打著哈欠巡邏。見到長孫凜深夜馳馬來到城門,便知道對方是想出城,他們就擁上來問道︰
「干什麼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