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自然不會像兒子那樣慌慌張張地,她皺了皺眉頭,示意兒子慢慢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且不慌慢慢說來。」
隱娘的二哥崔晏則好不容易舒出了胸口喘著的那口氣,見著姨娘、姑娘、丫鬟們一個個都用焦急的目光望著自己,他便走到母親身邊對她耳語了幾句。鄭氏的前半生也是經過大風大雨,見識過大場面的人,本來她以為一場火災的結果無論如何崔家也能承受得了,然而當她听到兒子所說的「地窖與倉庫發現大量的武器」,這讓她當場面色就發白。
自從李世民修改《氏族志》之後,崔家就知道皇帝對他們這種前朝的名門望族頗為忌憚,尤其是首先就拿他們崔氏開刀。因此在這一段敏感時期,崔氏家族的成員也都是戰戰兢兢,勤勤懇懇,並不敢做任何被人抓把柄的事情。
然而大量的兵器!在這個朝代意味著什麼?這絕對是百口也難辯的造反證據,而且是被一群官兵當場找到。造反那可是意味著崔家莊這上上下下一千多口人都要被株連的天大的事情!就算是鄭氏也難以鎮定,嚇得腿腳都發軟,手心直出汗。
「娘?……這是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情?」隱娘見母親和哥哥都不大對勁,便上前來挽著鄭氏的手,急切地問道,同時也問出了在場所有崔家人的疑問。
鄭氏對這事情還不算清楚,她輕輕地拍了拍女兒的手,望著一雙雙焦急的崔家人的眼楮,極力用一種平和地語調說道︰「你先和她們一起會內堂休息。晏兒說得不太清楚,娘要親自到火燭地去看看,才知道確切發生了什麼事情——晏兒,你和我一起回到西院去看看……」
說完,鄭氏也不容隱娘或者其他人多問,便偕同崔晏一起匆匆離開了,留給崔隱娘一團的迷霧,而她的心里不由地涌出了不好的預感。
鄭氏一邊走一邊問清楚兒子詳細的情況,原來那些幫忙救火的士兵們在幫助處理火災現場之時。竟然意外地在崔家不常用的地窖和倉庫里發現了大量的兵器和甲冑,雖然目前尚在清點這些兵器究竟可以裝備多少兵團,但是無論數字是多少,絕對是無法以保護私物為理由的。
而隱娘地父親崔元翰和他的兩個兒子卻是丈二模不著頭腦。因為他們壓根就不知道這批兵器的來歷,但兵器卻是在自個家里發現的,這就如同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清。崔元翰當然不願意就這麼「吃死貓」生生吞下這個與自己無關地罪名,他只得讓二兒子去把夫人找來,看從中是否能發現什麼誤會。
不過連一家的家主都不知道,所以崔元翰期待夫人知道內情的可能性也是趨于零。好在鄭氏是一個較為精明的人。她在前往出事現場的路上,就已經聞到了這件事情不對勁的地方。
毫無疑問,要將批量的兵器藏匿在崔家,沒有崔家內部人員幫忙是肯定不行地,也就是說崔家出現了想致自家人于死地的內奸。而大清早的火災,雖然火勢凶猛,但奇怪的是,清河是一個小地方,怎麼會出現官兵們及時趕來幫忙救火呢?而且還不巧被他們發現了這批兵器呢?
鄭氏心里很清楚。如果是崔家地仇人故意設局陷害地話。那麼憑借著崔家多年地勢力。他們還能夠穩住當前地局勢。爭取到時間查明真相為崔家卸下黑鍋。但如果是——君要臣死——那麼。鄭氏實在是不敢想象這一情況地後果。
崔家西南角地偏院里。由于火勢凶猛。原來精致地小院和後面地雜房馬廄已經被燒成了灰燼。四周都是黑乎乎地蒼涼一片。碎瓦礫、焦木頭、黑灰末形成了一片淒涼地景象。
鄭氏邁著端步。慢慢地踩著這些碎屑。小心翼翼地走進了這個火災現場。未散地黑煙讓她不由連連被嗆住。眯著眼楮望著眼前這片景象。再想到崔家面臨地憂患。她不免心中涌上一腔地難過。
一個個身材魁梧地士兵們正在從地窖下把里面地兵器一堆一堆地搬上來。那明晃晃地刀、槍、戟、甲冑。閃光幾乎刺疼了她地眼楮。而一旁崔家地一群男子們。則是灰頭黑臉地站在一旁。愣愣地看著眼前地這一切。相信他們當中大多數人都無法相信眼前所看見地事實。
崔元翰正站在一旁。低著姿態跟一個校尉模樣地軍官不停地解釋著什麼。而崔家地大兒子崔昊也跟在一旁賠笑。若是以往崔家地老爺哪里會把一個校尉軍官放在眼里?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鄭氏搖了搖頭走了過去。然而她卻沒有注意到。正站在一旁地外甥徐俊那焦急地目光和滿額頭地汗水。
「夫人。你來地正好。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知道不知道?」大冷天地早晨。崔元翰卻是用袖子抹了抹額頭上豆大地汗水。稍微有點常識地人都知道。這種情況要是判下來。那可是株連九族地重罪!
鄭氏知道這老爺是讀書人,平日里身份地位卓越,在如此場合之下,自然也不懂得說話。說實在,現在面對這樣的情況,即使是在巧舌如簧的訟師,恐怕也只能張嘴結舌。鄭氏趕緊走到了崔元翰身旁,試圖用一種拉攏的語氣笑著說道︰「軍爺們一大早就到我崔家來幫忙救火,現在恐怕也是口干舌燥了吧。咱們不如到里面正堂內先喝口茶,有什麼事情待咱們慢慢細說,好嗎?」
說實在的,面對如此當頭一棒之災,目前他們也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來,所以也只能寄希望于這位校尉能夠先通融通融,然後他們好勻出些時間來找人想辦法。
然而眼前這位年輕的校官則是一挑濃眉,喝聲說道︰「救火是一回事,然而這些兵器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或者是上面準許的官文,那麼可別怪我張某公事公辦,扣押你們崔家的人!」
「這……我們的確也不知道這批兵器是從何而來,又怎麼可能有官文批準?我們是被人栽贓嫁禍的!」崔昊此時也是不忍看見平日里養尊處優的父親被一個小小的校尉如此無禮,趕緊回了一句,語氣里充滿了怨憤。
「是嗎?」那校尉回頭望了一眼那些明晃晃的兵器,冷笑地反諷了一聲,意思是如此多的兵器貯存在家里,你們竟然毫不知情,那可是天大的笑話。
崔元翰趕緊給兒子使了個眼色,然後賠笑著說道︰「這……這……我們一時也無法作出解釋,敬請這位軍爺勻給我們幾天時間,讓我崔家好在府內查個究竟,然後給軍爺,給朝廷一個答復。」
「哼!給你們時間?!看來是給你們時間逃跑才對吧?!來人!給我把崔家父子和直系男丁全部都抓起來!」這校尉難得能夠在這樣頂天的大事上顯擺一回,而且還能夠因此而立下天大的功勞,他一時之間可以說是得意洋洋,態度上也有些得理不饒人了。
「你敢!?」崔昊和崔晏聞言便是跳了出來,這兩位大少爺平日里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里能吃得下現在的眼前虧。何況他們為人子,更不願看到自己的老父親如此年紀如此身份竟然遭遇囹圄之災,頓時兩眼發紅,怒吼起來。甚至一些對崔家忠心耿耿的下人更是順手操起了各種長棍,想要保衛崔家莊。
然而崔元翰心里卻是很清楚,先別說自己家的家丁們有沒有資格跟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拼命,就算崔家能仗著人多勢眾贏了這一回,那麼接下來必然會有更大的災難等著他們。到時候即便是眼前「私藏兵器」的重罪得以昭雪,也會有別的罪名扣在崔家的頭上。他嘆了一口氣,然後冷聲喝止了兩個兒子,對那校尉說道︰「好吧,老夫就跟你們走,老夫就不相信這天下就沒有公理了!」
「老爺!」「爹!」鄭氏聞言頓時淚如雨下,趕緊上前去拉著崔元翰的手臂,不知該如何說好,然而就是不想讓官兵把他給帶走。而崔昊和崔晏想要做出什麼行動,卻是被幾個五大三粗的士兵給制住了。
「夫人,你趕緊命人去長安和洛陽城,分別修書將今日之事無比告知我的幾位叔叔和兄弟,還有咱家與趙國公長孫府乃是世交兼姻親,也修書一封予長孫閣老,望他能夠助我崔家沉冤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