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聚
小小晴兒被爹爹那麼一笑,孩童天性的羞澀讓她退後了兩步,小手背在腰後緊緊勾著,淡黃色繡有小蜻蜓的裙子襯托出她晶瑩的肌膚。黝黑的小眼珠瞪著他,紅潤的嘴唇半張,既覺得害怕又唯恐娘親被欺負,表情顯得愈發機靈可愛。
「晴兒,快,快叫爹爹……」作為伯娘,也即將是一個孩子的母親,杜羅子從那感人的一幕中反應過來,趕緊誘導小佷女叫爹爹。
爹爹?……晴兒對這個詞語似懂非懂,眼珠子還是滴溜溜地看著她父親,原先半開的小嘴卻是緊緊地閉上,嘴角微微向下彎。略為清醒過來的單憐卿這才想到還有女兒,她立即轉過身來,一只手還揪著夫君的衣擺,卻是淚中帶笑地對寶貝女兒說道︰「來,晴兒,快到爹爹這里,快叫爹爹……」說完左手伸過去想要把女兒帶過來。
「來,晴兒,到爹爹這……」長孫凜更是伸出雙臂想要一把抱住女兒,身為父親,在新羅的期間他總是對初生的女兒兒子十分掛念,在他們成長這一年缺失那麼長時間,相信無論是哪個父親都為之感到遺憾。
晴兒見母親關注自己了,突然扒開小腳丫,沒有理睬長孫凜,猛地撲到娘親懷中,小腦袋扎到母親的身上,不想卻是哇哇大哭起來。也不知是因為被冷落還是唯恐母親被欺負,一時間是哭得傷心欲絕。
她這一可愛的小心思,倒是讓周圍人哈哈大笑起來,尤其是向來寵愛長孫女的長孫無忌,恰逢心情大好,放開嗓門哈哈大笑起來。他這麼帶頭一樂,本來感人而透著憂傷的氣氛也被驅之而去,大家都被小家伙逗樂了。
「砰」從西面傳來瓷碗破裂的聲音——眾人被聲音吸引過去——簡單的少女發髻卻襯托出絕色無雙的姿色,玲瓏的身子已初見發育,是二娘——女大十八變,那個在前史上傾倒二代帝王的武則天,而今卻是甘願洗手作羹湯。她剛才還在房里給念兒喂牛女乃,走出來竟然踫到如此一幕,怎能不讓她驚喜異常?
「凜哥哥」和單憐卿一樣是淚中帶笑,二娘挽著裙擺像個歡快的小乳燕般沖到未婚夫的懷里,她的聲音依然清脆透著靈氣,語音中的激動讓听者能感覺到她的思念和歡快。
長孫凜的其他女人,也一個個地回來了。善婷、隱娘、無雙、哪怕是住在宮里的長樂公主也陸續回到了長孫府。即使是半隱居在後面佛堂小院的蕭氏,也聞訊而出,幾乎難以抑制內心的澎湃的感情。只因為竇鳳也同樣在場,她也只是默默地看著其他女人抱著他喜極而泣。幸好竇鳳無暇顧及,不然這如噴泉般止也止不住的淚水,恐怕精明如她,是不可能不發現貓膩的。
正被眾妻妾圍著的長孫凜,還沒來得及安慰各位夫人,感覺到周圍熱鬧的氣氛霎時變冷,仿佛是突然出現什麼情況。他好奇地轉過身來,只見二哥長孫況一臉木然地站在花園曲門上。長孫況望著他,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見長孫凜轉過身來,長孫況的雙手不知往何處擺放,十分別扭的移動了數回,最後以一種勉強的姿勢忤在原地。
長孫凜回來的路上就從父母口中得知,這二哥自從得知他落崖身亡後無不沉浸自責和痛苦中,在自罰似地潦倒數日後,由于母親的突然發瘋,讓他猛然清醒過來。一個平日里不愁吃穿,偶爾玩玩小憂郁跟母親撒嬌的世家少年,突然成熟起來。畢竟總不能如鴕鳥般躲在娘親背後,尤其是當母親曾為了他而做了件讓他們都後悔莫及的事情。
好在長孫凜活蹦亂跳地回來了,當得知這個消息後,長孫況那一直壓在他胸口幾乎催人老的巨負,在瞬間完全粉碎,除了興沖沖回家見三弟,他不作二想。不過因為長孫凜離開前鬧得太厲害,兄弟倆再次見面時,長孫況只覺不好意思和尷尬。
「二哥……」長孫凜把晴兒和念兒都讓給了他們娘親,自己大步走到長孫況前,大方而主動地拍了拍二哥的肩膀,長孫況瞬間突然熱淚盈眶,手臂搭上了長孫凜的手臂,用顫抖而沙啞地聲音哼了一句︰「三弟,你……終于回來了……」
長孫況心里的那塊巨石終于放下來了,這段時間的自責、愧疚、內疚甚至遭無雙的恨意,在這一刻也徹底地粉碎。長孫況那緊繃的肩膀,終于可以放輕松。這一刻最開心的自然是長孫無忌夫婦,竇鳳終于自動康復,挨在長孫無忌那壯碩的身上,眼淚泊泊直流。這是一個母親最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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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長孫府里經過了一個下午的折騰,已是一片寧靜。熱鬧過後,長孫凜終于得以休息,然後長孫無忌卻擺出父親的架勢,把兒子叫進了書房。
「三郎剛回來,也折騰了一下午,你這當爹的總得留他時間跟媳婦孩子聚聚吧?」竇鳳倒是體貼兒媳婦們,這些日子不用看也知道她們是最辛苦的。
長孫無忌板著一張臉,話也不說直接往自己書房方向走去。竇鳳意識關系到朝廷之事,也領會沒有說什麼。長孫凜安撫了憐卿她們幾句,跟著父親走向他的書齋。
「二娘的大姊武順你可熟識?」之前一臉父慈的長孫無忌,此時面無表情地擠著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兒子,意圖從兒子的表情探出蛛絲馬跡。這事情實在太重大,以至于長孫無忌不得不在這重逢之日欲查明究竟。
「有過數面之緣……」長孫凜腦海忽然閃過那個午後,那張嫵媚的俏臉,漏*點中微微昂首,誘惑的紅唇微張,吐出迷人的申吟。他眯著眼楮,覺得如此露水姻緣也不必說與父親听。
「是嗎?為何武後今日抱著個嬰孩,說老夫又多了個孫兒?」知子莫若父,長孫無忌本來對三兒子就多幾分關注,他也是多年官場的老油條,長孫凜縱使有天縱之姿,那能敵得過老父的火眼金楮。
「嬰孩?」長孫凜聞言面不改心不跳,這年頭沒有杜蕾斯這種東西,一夜*貌似不怎麼保險。
長孫無忌看他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心里頗有些毛糙,那張臉立即冷了下來,也不管之前對兒子多牽掛,立即訓斥道︰「以往你與長樂、無雙胡來,你爹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想到你這小子倒是越來膽子越大,那是皇上的妃子你——你真是氣死老夫」
長孫無忌也不知是真怒還是假怒,胖手猛地往桌案上一拍,只听一聲巨響,長孫凜看了看父親的手,皺了皺眉,心里卻了然,沒有接父親的話。
「你說這嬰孩是不是你的?是不是咱們長孫家的血脈?」長孫無忌看兒子鹽油不進的模樣,想必這小子也能意識到他的想法,也不再裝腔作勢,只是板著的臉依然像牆。
「爹,我這不是剛到家。這孩子也是您老告訴孩兒的,您也總得給我時間好讓我去查證。」長孫凜沒有做出更多的解釋。
「哼時間……武順都找到你爹頭上了……」長孫無忌哼哼道。
「為何?」長孫凜詫異道。他已略知長安的局勢,按理說武順如今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為何還特地找他老爹?莫非……
「問你爹是否想要個做皇帝的孫兒……」長孫無忌雖然板著臉,眼神卻是閃爍著光芒。
「爹,武順這是說到您心里去了吧?」長孫凜看著老父親那微微撅起的胡子,突然調侃道。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比太極殿上那座椅子更令人發狂,尤其是當你與其距離甚近時。
「放肆你爹我——當年與皇上——」長孫無忌想說些話證明自己的不貪,然而似乎無法再抬出與李世民的情誼。有時候人與人,就是如此的遭遇——所謂造化弄人。
「爹,這幾尺天地,就你我父子二人,有何需要避忌的?榮登大寶成天下第一人,誰若說不欲誰可捫心自問,是真無欲或是假忠義?」長孫凜頓了頓,繼續︰「爹,只不過,要想當皇帝,得讓多少人臣服,別說是那嬰孩,哪怕是您,真要坐上去,得磨礪多少折騰。想想娘,想想咱們現在一大家子,難不成您還要趟這渾水?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長孫無忌臉色陰晴不定,或許是在考慮長孫凜的話,又或者聯想到別的事情。
「更何況我長孫凜的兒子,將來做啥不行,為何就要被限制在那張椅子上?」愛因斯坦、黃飛鴻、孫悟空,或者雷鋒,多少童年夢想要轉嫁,就是沒有「皇帝」這一職業。
長孫無忌緩緩地將身子往後靠,最後松懈下來,仿佛是松了一口氣,又仿佛是下定了決心,在這一瞬間,迷霧似乎漸漸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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