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輕呷了一口茶,饒有興趣地道,「你這丫頭倒是不怕太子嘛!」
「回老夫人,能伺候太子是奴婢的福分。」他本就是我夫君,我怕他作甚?只是這話只能爛在了肚里。
「太子,這宮里的丫頭就是不一樣,比平常的機靈多了。」老夫人笑著說。
「外祖母,您還是和以前一樣叫我修兒吧,家里不用拘束。」他親自為老夫人斟滿了茶,繼續說道,「這丫頭原本是府里的,用著習慣了,不知是否可帶回宮里去做個侍茶丫頭?」
「她是府里的?怎麼從未見過?呵呵!看來外祖母年歲大了,府里的事都周全不過來了。」老夫人嘆了口氣,感慨道。
話音剛落,霍夫人便干淨利落地跪在了地上,「娘,這丫頭是一個多月前新進的,進府後就直接派給了表少爺,哦,不,太子殿下。原本這事早該向您稟告的,但這些日子光顧著布置壽宴了,一時疏忽了,萬望娘恕了媳婦的大意。」
!平時可看不出來她這麼忌憚這位婆婆,當著太子的面就夾起了尾巴一副小媳婦的模樣。
「快起來,娘也是順口說說,府里的大小事都是靠你張羅著,娘沒有怪你的意思。」這老夫人不愧是風風雨雨做了幾十年當家主母,說話是滴水不漏嚴絲合縫。她暗地里責怪這媳婦給寶貝外孫挑了個既丑又不听話的丫頭,明著卻維護者媳婦在府里的威儀。
一句話,兩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不過,如此精明之人怎麼就教出了一個草包子孫呢,還捎帶了一個騷包孫媳婦。
今日頭上倒是未再頂著那顆碩大的玳瑁,華麗錦服也改成了翠綠綢衫,剛暗嘆這人轉性了,卻驀然發現了一溜子的珠光寶氣,玉扳指、白玉戒指、紅寶石戒指、藍寶石戒指……他這是戴了多少枚呢!那名字還真名副其實,皖嚳,紈褲!
相較之下,身邊那位低調了很多,但顯然是精心裝扮過的,眉黛濃黑,珠粉厚敷,頭上只斜插了一支朱紅琉璃梳篦,垂下一摞子的五彩細珠,眉眼時常偷偷地斜瞟。
「若記得不錯,十一年前,也就是你九歲時就已經登上了太子之位。能否跟外祖母說說為何隱藏了身份這麼久?」老夫人問道。
「此也實屬無奈之舉,若過早泄露身份恐給霍府帶來無妄之災。」他解釋道。
「真是難為你了!我的好孫兒啊!你娘若是泉下有知,也會為你驕傲的!」說到動容處,老夫人老淚縱橫。
「殿下,娘,雪靈妹妹的墓年久失修,要不請個風水先生選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重新修建一座?」霍老爺行了禮提議。
「舅舅莫用多禮!舅舅的美意佷兒心領了,娘既然早已入土為安,咱們還是不要去驚擾了好。再者那片竹林承載了娘美好的回憶,就那兒吧。」他輕幽地說道,神色間隱隱流露出淡淡的感傷。
「是啊,你爹,不,皇上和你娘就是在那片林子里相遇的,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這麼多年了,還記得皇上臨走之時曾向老身許下一句話。」老夫人目光悠長,似是陷入了回憶,喃喃說道,「他說,‘一月之後定當回來迎娶雪靈。’可是,直到雪靈閉上眼也沒再見過他。為何他沒來?為何他不早點來?」老夫人神情恍惚,一下子蒼老了好多。
「外祖母!」他輕喚,「來,喝口茶。」
老夫人接過茶杯潤了潤唇,「都已過去了,皇上定也是有苦衷的,不然也不會在你七歲時接了回去,還立了你為太子。」
「都過去了。」他喟嘆,袖下的雙手卻緊握成拳。沉默良久,他向堂下環視一圈,「不日宮里的賞賜便會下達,本宮只提醒一次,榮華富貴是把雙刃劍,使不好的話只有六個字——死無葬身之地!」
底下一片倒抽之聲,全都跪了下來,齊呼,「謹遵殿下教誨!」
「都起了吧。」手一抬,目光停在了霍大少夫婦身上,一字一句地說,「若是有人在外為非作歹,不管誰出面求情,本宮絕不輕饒!」那對夫婦頓時煞白了臉,尷尬地立也不是跪也不是,只得往牆邊縮了縮。
這一縮露出一角淡黃的裙角,偏頭一看是霍小姐。在這霍府里數她和他的關系較為親密,按理說他成了太子她該更引人注目的。仔細回想了昨日廳堂里的情形,卻怎麼也搜索不到片言只影,她似乎淡出了視線,總是沒在了不顯眼處。
此刻她簡衣素衫,眉眼低垂看不清表情,雙手交握身前,嫻靜安然地仿若臨水照花。不得不承認,這美人總會讓人禁不住多看幾眼。這一多看,發現她手背青筋突起,似在用力絞著什麼東西,定楮細看,原來是一條和衣裙同色的絲帕,絲帕上的刺繡早已被擰得變了形。
她是在後悔嗎?後悔擇錯了情人上錯了船?若是她改投他的懷抱,那可是頭號情敵了。轉念不由暗罵,她好歹救過自己的命,怎能如此月復黑呢?
「外祖母,舅舅,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宮了,過些日子再來看你們。」他起身告別。
院子里,無憂和子騫不知從哪弄來了一頂小轎早已躬身相候。見他出門,無憂掀起了青布轎簾,他向老夫人和霍老爺點頭致意,轉身入了轎子。
我呆呆地站在了轎旁,心里生出各種不舍,正在發愣之時,耳畔傳來他壓低了的聲音,「乖乖養病,好得越早,我就越快來接你。還有,別以為我不在就可以為所欲為,知道嗎?」。
這是把我當風箏呢!我圓睜了雙眼瞪向轎後那人。
往日里只要他前腳走人後腳就有霍府的丫鬟上門拉我去做苦力,繼而制造機會挖坑讓我跳,這回沾了太子的光環那些狗腿子們全都退避三舍,再也無人前來滋擾,除了有一兩名男僕送些新鮮果蔬和上好的滋補佳品。
子騫平時瞧不見人影,只有在月黑風高夜深人靜我偷偷溜出後門之時才會見著他固若金湯的身姿。
幾次三番之後,我徹底舉起了白旗。趁著天亮從郊外的顧家私塾取回了宣傳紙,然後索性在入夜時分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臨近十五月如玉盤高高懸掛在天邊,清亮的光輝將竹林映照得如同銀色的白晝,想到即將要做的事不由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