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要了我的腦袋,不如讓我為你做點事吧。」我走過去一把將他抱上了秋千。
「你找死!」稚氣的小臉蛋怒氣騰騰,雙手緊攥了繩索。
我不再說話,輕輕地推了他的後背,一下又一下,他緊繃的小身子漸漸松懈下來,臉色也恢復了平和。
「一閃一閃亮晶晶,
滿天都是小星星。
掛在天上放光明,
好像許多小眼楮。」
……
我輕哼起這首童年時最愛的一首兒歌,那時老媽總是在夜晚摟著我邊數著星星邊唱著這首歌,如今從口中不由自主地唱出,心中越來越柔,很想將這小男孩從小缺失的母愛一下子還給他。
「大白天的唱星星,有病!」他一點兒也不領情,扭頭白我一眼。
「不覺得好听嗎?我可會唱很多好听的歌,而且你都沒听過。」我沖他得意地眨眼。
「那本皇子暫且留了你的性命,以後就專門唱歌給本皇子听,不過記住,只準唱本皇子一人听。」他專橫地說。
「想听歌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以後不能動不動就要人腦袋。」我穩住秋千,認真地對他說。
他撅著嘴沉默,不悅地看我半晌,還是點下了頭。
「這才是好孩子,坐穩了,我要推了哦!」我笑著說。
都說在宮里是黑色大染缸,不管多純潔的人只要呆久了都會沾上了黑,他從出生就被拋棄在這里,真不敢想象長大後的樣子,我得改變他。
從談話中得知,這架秋千是專門為他設的,這宮里他也就和太子哥哥最為親近,也時常過來玩。
他很愛風拂過臉龐的感覺,也很喜歡飛翔,那樣才覺得自由,這一蕩竟過去了一個半時辰。
與他告別後,我疾步回到宜,剛踏進門檻就愣住了,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地方。這里一片鮮花的海洋,紅玫瑰和香水百合交錯相間,紅的綺麗,白的聖潔,粉的柔美,花團錦簇,錦繡旖旎,四角的花幾上擺著大捧的紅石榴花,一朵朵妖嬈地盛開,仿佛美人的石榴裙,總是藏不住那嬌女敕的花心。
問了玉蝶,才知今日是月半,是圓房吉日。
日落西山之時,太子果然來了,晚膳比平日更為豐盛,添置了許多吉祥如意的新菜,平時的素炒豆芽也被換了個新名「花開如意」。
今夜的他柔情似水,為她布菜,甚至為她去除魚刺,那剔下來扔掉的魚刺仿佛一根根都扎在我心尖上,雖然心底不斷地告訴自己,他是愛我的,但他會只愛一個嗎?第一次發現,他和我對愛的理解可能存在最致命的分歧,那就是唯一性。
晚膳後,許久不曾露臉的兩位尚宮又出現了,分別領了去沐浴。
美人出浴,嬌羞遲遲,帶著病愈後的不勝柔弱,卸去了濃重的眼妝,她清麗了不少,那張臉更像了以前的我,但那滿含雨露的雙眸,我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的。
他身著暗紅色桑蠶絲褶皺睡袍,許是溫泉泡久了,在外的肌膚微微發紅。他揮揮手,慵懶地開口,「全部退下吧。」
「是!」在場十幾人不約而同地說出了同一個字,但語氣各盡不同。
寢殿里充斥了曖昧的氣息,空氣越來越稀薄,我死咬著下唇,低頭隨著人流退了出去。
外邊的空氣清新濕潤,卻是如此的寒冷,一顆心如同剛出爐的包子乍然接觸到冷空氣,全身每一個毛孔都緊緊收縮,將人裹得幾欲窒息。
今夜注定了無人入眠,月圓人圓,月光是如此的清美,散發著劍芒一般的鬼魅和冰冷。水面平靜如鏡,倒影出一輪銀色圓盤,如此地近,近得唾手可得,似乎比遠在天際的那一輪來得更真實。
水影中的圓月漸漸模糊,幻化出一張春雨含露的臉龐,熟悉而又陌生,向我露出示威挑釁的笑,我撿了石子向水中央投去,水花飛濺,迷了雙眼,月影在波光蕩漾中支離破碎,化為點點耀眼的光斑,然而不消片刻,一切又恢復了原貌。
有的時候,影子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它不僅擁有長生的力量,而且能夠瞞天過海、以假亂真。
銀鏡中冒出一個黑點,無聲無息地越拉越長,待到與那圓月相接之時,我猛然回首,最後一絲希望扼殺在那魁梧的身影里,他終究還是沒有出現。
「怎麼是你?」我問。
「今夜值守。」他答。
「哦。」我勉強露出一絲笑意。
「無憂很想你,去看看他吧。」他低聲說。
「有酒喝嗎?」。原來他也會安慰人。
「宮里禁止醉酒,少喝點。」他叮囑道。
「今日一醉方休,我們仨!」我拉過他的手臂,拖著他就走。有人在身邊真好,不用認路,不用擔心迷失方向,如果他是他,該有多好!
這條路比我預想的要遠上很多,他們不同于太監可以住在內宮,不過作為貼身侍衛,當然也不用住到宮外頭去。
繞過西苑的梅林,盡頭是一排瓦舍,看上去樸實無華,齊整得有些像軍營,其中一間燈火通明,門口倚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見我們走進,他飛奔上前,激動得抱著我的手臂興奮地連聲喊著「姐姐」。
我愛憐地撫著他圓圓的後腦勺,重重拍了拍他結實的肩膀,哽咽地說道,「好久不見,更像男子漢了。」
「姐姐快請進,我特意準備了梅子酒,是我親手釀的哦!」他開心地說。
房間里的布置很簡單,單人架子床,一個壁櫥,一個飯桌,幾張椅子,我仿佛回到了墨竹居,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日子是多麼地清閑快樂。
見我傻愣著呆坐,無憂端起一杯酒遞過來,「姐姐,嘗嘗,梅子都是我親自摘的,如果知道姐姐喝就選熟一些的了,這些都是青梅釀的酒,有些酸。」
「姐姐就喜歡喝酸的。」我接過竹制小碗,酒香清透凜冽,有著濃郁的果香,輕抿一口,甘醇勁道,舌尖泛出絲絲酸意,隨後被甜味遮蓋。
「好喝嗎?」。無憂閃著期盼的眼神,問道。
「嗯,好喝,小弟的手藝真不錯!你加了冰糖?」我豎起了大拇指夸他。
「嗯,我怕姐姐嫌酸。」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小傻。」我揉揉他的頭發,所謂患難見真情,我也不枉了這一路的艱辛。「來,大家干了這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