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手中的水瓢,冷著臉一言不發地出了門。
我從水中坐起,細細地查看著滿身的青紫,腿間依然殘留著干涸的血漬,任誰都能看出這是歡愛留下的淤痕吧,只是她為何這般反應?
這一來,全然沒了泡澡的心思,粗略洗洗便穿衣出門,進得大堂,璃兒已換上一件鵝黃色棉質對襟薄襖,頭發扎成一對圓髻頂在腦門兩側,紅帶飄飄,甚是可愛。璃兒身側站著兩名少女,均是躬身而立,面色一絲不苟,目光齊齊看向同一方向。
順著視線望去,堂前屋檐雨滴成簾,觸地珍珠飛濺,不少都沒入一雙白底黑鞋的絨面上,鞋子的主人負手而立,一身淺青色長衫雖然質地粗陋,但絲毫不掩綽約身姿,墨黑長發在風中飛揚,沾染雨絲無數。這身形和夢中的一模一樣「先生」我輕呼。
他的後背有些僵硬,緩緩轉身,面頰上已滿是雨水,濕發緊貼在額前分外凌亂。他總是在我如浮萍漂浮不定的時候出現,給我溫暖,給我安全,眼眶不禁一片濕潤,我撲上前緊緊摟住了他的腰。
他長嘆,撫上我的後背輕拍,「先生讓你受委屈了,以後定然不會再任由你率性涉險了。」
哭了半響,心里好受多了,從他懷里抬起,「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細細為我擦去眼淚鼻涕,嘴角輕揚,「我不和你一塊回來的嗎?」。
「你是那個駝背老叟?」我驚訝地看著他,怎麼看都看不出有一絲相似之處。
「主人,您臉上都濕了」帶我去沐浴的藍衣女子遞給他一方粉色帕子。
「我來吧。」我伸手欲從她手里接過帕子,不料她手腕翻轉讓我撲了個空,我詫異地看她,竟從她眼里讀出了濃濃的厭惡和不屑。
「雪嵐,不得無禮。」先生沉聲訓斥。
那名喚作雪嵐的藍衣女子垂下眼瞼,「是,主人。」隨後將帕子恭恭敬敬地遞到我手上。
「雪秧,去外邊看看情形如何。」先生吩咐另一名綠衣女子,那名女子領命後眨眼便不見了人影,輕功甚是了得。
趁著雪嵐帶璃兒歇息之時,我向先生吐出了心中久藏的疑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他意味深長地看向我,「我永遠都是你的先生。」
「除了先生呢?或者說,除了天下第一琴師‘千里追音’之外,你的真實身份又是什麼?」我索性挑明了講,不再遮遮掩掩。
「我從未想對你有所隱瞞,只是不想因為我的身份給你帶來危險,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實話和你說吧。」他輕嘆,接著說道,「你已知顏夕和青蓮是離川宮之人,但你可知她們在離川宮里的地位?」
離川宮?莫非他也是其中一份子?我早該想到了,顏夕和青蓮對他恭敬有加,並非因著他琴師的身份,而是另有原因。既然青蓮在離川宮里地位頗高,又和顏夕姐妹相稱,想必顏夕的地位也不會低。
他見我沉思不語,主動開口,「顏夕是離川宮右護法,青蓮是左護法,雪嵐和雪秧是我的貼身奴婢。」
「護法?貼身奴婢?」心跳驟然加速,既能讓左右護法都俯首听任差遣,那他豈不是……,我抬起眼,定定地望進他幽深的雙眸,「你就是傳說中雌雄莫辨的宮主?」
他輕笑,「你看我這是雌雄莫辨嗎?」。
我臉一紅,低下頭,「可是,江湖上都這麼傳。」眼前閃過駝背老叟,他的易容術如此之高,難道此刻的他依然不是他的真面目?想到此,我抬起頭仔細揣摩他的五官和臉面,「你是不是易容了?」
「別看了,就算江湖中易容高手也瞧不出絲毫端倪來的。說來慚愧,那‘國色天香’正是本宮的一門秘笈,只是前任宮主將它傳給了邪醫,不然我就可解了你的毒,不過好在邪醫之子的行蹤已有眉目,你放心,很快就能還你以前的容貌了。」他的語氣淡定坦然,有種令人深信不疑的力量。
「我對你的真面目很好奇呢,給我看看」不知這張臉下隱藏了怎樣一副容顏。
「我怕你看了以後就賴上我了呢。」他調侃。
「不是已經賴上你了嗎?所以,看看嘛」我期盼地看著他。
「過幾日就回離川宮了,到了那自然看得見了。」他輕聲說。
「對了,白夏宮里的安昭儀和常答應也是你的人?」想必安昭儀口中那位所托之人便是他了,但安昭儀是赤幽國進獻的美人,和他怎會有交集呢?
「對,她倆都是我安插在白夏宮里的人。」他點頭確認。
「那我們天景肯定也有你的人了?說說看,都有哪些?」離川宮勢力龐大遍及天下,既然白夏有潛伏之人,天景自然也免不了。
「放心,我不會對天景有任何威脅的。」他的目光突然熾熱起來,「我離川宮的人,便是你的人,你是我窮盡一生想要保護的唯一一個人。」
面對突如其來的表白,我頓時無從適應,如今我心里只有夏之玨一人,就連清白也是給了他的,想來雪嵐早已知曉他對我的心思,所以在見到我滿身的淤青之後冷然離去,勢必已將我的不貞不潔告訴了他,他才會在屋檐前淋雨那番舉動。自己心愛之人投入別人的懷里,那是怎樣的一種痛楚和難過,我是深有體會的。我長嘆一聲,幽幽說道,「若說之前,我一直以為先生對我是兄妹之情朋友之誼,從未想過男女之事,現在,我心里也裝著一個人,甚至于身子也……」
未待我說完,他長臂一撈,將我緊緊擁入懷里,聲音極是壓抑,「別說了,我不在乎,只要以後能天天看見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先生,對不起。」我淚如雨下,能得他如此垂愛,是我之幸,但我終究還是辜負了他,或者說,用傷害更為妥當吧。
不久,雪秧便打探消息回來,說是城內加強了巡查,城門口設立了關卡,進出一律嚴加排查,城牆上更是張貼著一名女子和一位男童的頭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