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一次站在這片海邊,內心忽然涌起一種莫名的情愫。就像當初第一次見到娜拉,讓我莫名地想起開在故鄉的那朵蓮花;如同每次路過湖邊,讓我又沒由地去想,那等在季節里的容顏,還如故鄉江南煙雨里的蓮花般開落嗎?其實都是沒有理由的。
就像我並不叫水生,我叫沙揚!
其實也沒什麼道理。因為當我醞釀出這種情愫,並且具有把這份情懷告訴別人的能力之前,我的父母就已經給我起了這個名字。關于在這個問題上父母的擅做主張,我始終找不到抗議的理由。所以盡管我一直對我的名字心存不滿,但到目前為止,我仍叫沙揚。
所以說有些東西與生俱來!
我第一次把我的這種想法告訴樂樂的時候,他很欠辦地安慰我說,所以說人生是沒有選擇的,就連名字也是!就算有的選擇,也不一定就是自己想要的選擇。
樂樂的話總是會有一定的深度。所以我說他很欠辦。而我是一個相當來說比較膚淺,或者用一句我樂意接受一點的話說是比較懶散的人。所以在大腦缺氧之前,我一般會對他的話予以引導。我說,譬如呢?
他說,譬如我當初選擇了青島,可青島卻並不是我想要的選擇!我想要的選擇在上海,但最後我還是無能為力地來了青島!
說這話的時候,我和樂樂是並排坐著。于是我用眼角的余光貓了他一眼。可樂樂的眼神還是如同一根針一樣,將我的心隱隱地扎痛了一下,並且如同現在某些大師級的導演慣用的敘事手法一樣,我看見他的眼神如同一只手,拽住我的記憶瞬間穿過那道長長的隧道,一直開到黑白,一直開到我現在還一直用懷念這麼一個詞來描述的高三!
是的,我始終覺得懷念是一個很好的詞。就像它所懷念的對象一樣的美好;就像每次素描課上,總是能用很簡單的黑白卻表現出很豐富的影調一樣的充實。所以我寧願畫素描而不想畫水彩。因為每次我在調色的時候我都會感到眩暈。可是每次我卻都能用一個很簡單的造型表現出讓老師滿意的影調來。
所以教我們色彩的老師後來就得出了結論︰我有先天性色弱。事實上他不是第一個這麼說我的人。以前和曉文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經常這樣嘲笑我。不過後來高考的體檢,糾正了他的這種武斷,也以此說明了我們老師結論的錯誤。
二
曉文是我高中三年的同學。用我剛才的說法也就是我懷念的對象。當然懷念是有別于紀念的!因為高考之後,曉文去了上海,而我卻來了青島。所以每次懷念起高中的時候我就開始用手機給曉文發短信。我說,曉文,上海好嗎?他說,好!然後他也會問我,揚揚,青島美嗎?我說,美!
總是很簡單的對白,還是像我們以前讀高中時一樣,每天排山倒海的數、理、化運算將我們的大腦膨脹得藏不下任何東西。
可是高三的下半年,很多人還是憋不住地談論起自己的理想來。那天我和曉文難得有閑爬到了學校的後山,下午的夕陽從我們背後打過來,把眼前映襯得格外遼遠而美麗。曉文突然問我說,揚揚,高考後你想去哪里?我說,上海。為什麼這麼堅決?他說。
因為那里有我的夢!我肆無忌憚地說。
曉文笑,很真誠的!
我說,曉文,那你呢?
上海。曉文重復著我的輕狂。
為什麼?我問。曉文輕描淡寫,因為我不想和你分開嘛!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如此懷念曉文了吧?因為他總是很會煽情,總是能在一件很小的事情上讓你感動得一塌糊涂!並且注意我用的是能字而不是會字。我個人覺得能與會是有本質不同的。譬如說你能寫東西,那說明你有寫東西的天賦。而如果說你會寫東西,那只說明在寫東西這件事情上你是比較會裝逼一點!
高考填志願的時候,我真的義無返顧地把上海放在了第一志願,感覺就像當初的高考,有一種破釜沉舟的壯烈感!然後就什麼後果也不再去想,然後曉文也開始像一個不具任何抗體免疫力的弱勢群體一樣,被我感染瘋了。曉文說,可惜我的分數不如你那麼爭氣,要不你填好了我直接把你的拿去復印一份不就得了,省了這麼多麻煩!然後我們就沒心沒肺地笑。
錄取的那天我和曉文一直守在電腦旁。曉文的檔案很順利就被調進了上海,可我的遲遲不見動靜。我說,曉文,恭喜你!
曉文比我還沉不住氣地安慰我說,揚揚,別急!如果你去不了上海,我一定陪你一起!
那天我們在電腦旁一直守到了凌晨,最後我的檔案調進了青島。
然後我跑了出來,曉文陪著我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彼此沉默得沒有一句言語。最後我們找了一家還沒關門的小店喝酒,有啤酒,但我堅持要了兩瓶白酒,曉文很小心地陪我喝著,最後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被曉文弄回去的!
兩天後,我背著所有的人,包括曉文,踏上了去上海的列車。火車在窗外拉響汽笛然後湮沒在南方連綿不盡的丘陵里。我木木地看著窗外,那些熟悉的畫面就這樣一直後退,然後告別,然後駛向陌生的不知名
的田野。忽然感覺心就像懸在午夜十二點的大漠一樣,漫無邊際地發起慌來,然後就開始很不爭氣地想家、想曉文。最後我在杭州下了車。我在想,我種在上海的夢究竟是什麼!而上海是否會包容像我這麼一位不速之客!終究我還是沒有拿出一份面對上海的勇氣來。
回到家的那天,曉文來找我,他說,揚揚,我跟家里說好了,我說我不想去上海,我想再復一年……
最後我和曉文達成了妥協︰我來青島,他去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