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痛斥奸臣膽大如斗
「吾家深受大唐皇帝隆恩,吾父為大唐社稷江山披肝瀝膽蒼天可鑒,而吾兄不過一文弱書生,閑散文官,輔佐東宮無職無權,如何敢對聖上不敬?又如何能行那天誅地滅的謀逆之事?」
「可那些無恥奸佞小人,為個人私怨,竟羅織罪名構陷忠良……妄稱圖讖、指斥乘輿——好大一頂帽子,多麼荒誕的罪名!」
張瑄慷慨陳詞,語速很快。
在場眾人吃了一驚,都用復雜的目光望著張瑄,默然無語。
張煥案子的來龍去脈,多數人都清楚,反正事情大抵也就是那麼回事——不過是吉溫等人的栽贓陷害而已。
雖然沒提名字,但張瑄口中的奸佞小人為何,誰還能不明白?一介士子如此當眾斥責當朝權臣,這種膽量也著實不小了。
張煥下獄,原本與虢國夫人無關,最起碼在今天之前與她無關。但她實在是心里喜歡和看重張瑄的文采,既然張瑄當眾相求,她心里也暗暗打譜準備抽個時間進宮一趟,跟皇帝和自己的貴妃妹妹討個人情。
什麼造反謀逆?張煥一個小小文官哪里有造反的本錢,無非是李林甫指示吉溫一伙誣陷罷了,目的還是對準東宮那位。多大一點屁事啊,皇帝給個面子就算了,頂多把張煥罷了官不再錄用就是了。虢國夫人覺得皇帝會給自己這個面子,也就沒太放在心上。
可她也沒有想到,張瑄竟然越說越離譜,越說越激動,斥罵起奸佞小人來聲色俱厲無休無止。
虢國夫人匆匆瞥了張瑄一眼,向他遞了一個眼色,暗示他不要再往下說了,但張瑄卻視若不見。今日便是他鋌而走險兵走危棋的絕妙機會,抓住機會他如何肯罷休。
他今天不僅要當眾罵吉溫一黨,還要斥罵一代奸相李林甫,從而徹底絕了張家和李林甫站在一起的唯一一絲可能。
唐時民風開放,士林尤其如此。在文人聚會的場所,高談闊論縱議國是乃非常事。在這種詩酒宴會上,借著才情的籠罩,張瑄如果打著匡正綱紀的大義旗號,張狂放肆一回、並唾罵李林甫一黨,看似風險無比,其實並無大礙。
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便是,李林甫已經病入膏肓自身難保了。他如今所竭力要考慮和布置的是如何避免李家在他死後完蛋大吉,被楊國忠落井下石,哪里還有時間和精力跟自己一個後輩士子「一般見識」?
況且,張瑄自始至終只是影射而已,並未真正提名道姓。
「放肆!張瑄,你竟敢當眾辱罵朝廷命官,該當何罪?」早就被妒火充斥于心胸的陳希烈之子陳和,見張瑄「言多必失」心里竊喜,霍然起身手指張瑄怒斥道。其實卻有煽風點火的味道,恨不能張瑄更加放浪形骸更加出言不遜好將他自己送上絕路。
張瑄淡然一笑,轉頭望著陳和冷冷道,「陳公子又給張瑄扣上一頂大帽子了,張瑄實在是不敢承受。」
「投機鑽營,巧言令色,不學無術……這是當年御史中丞楊慎矜對某些奸佞之徒的評價,大唐朝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張瑄不過是斗膽說出了陳公子心里不敢說出來的話罷了。是忠是奸、是德是劣、是才亦或者是庸,自有公論,堵得住張瑄一人之口,可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
「更有甚者,當今朝堂,奸相大權獨攬,專橫自恣,杜絕言路,蒙蔽聖听。口蜜月復劍之徒,諂媚逢迎之徒,縱橫當道……」
「天寶五載,隴右節度使兼領河西節度使皇甫惟明與韋堅及太子殿下在景龍道觀聚會,奸佞授意小人構陷,罪名是妄稱圖讖、指斥乘輿。」
「天寶五載年底,柳勣狀告杜有鄰亡稱圖讖,交構東宮,指斥乘輿,奸黨一徒抓住大做文章,大興冤獄。此案牽連甚眾,杜有鄰、柳勣均在重杖之下喪命,積尸大理寺,妻兒家小流徙遠方。北海郡守李邕亦被杖殺……」
「時隔不過數年,吾兄張煥今又被奸佞構陷,罪名仍然是妄稱圖讖、指斥乘輿!何其悲涼又何其荒謬!奸黨把持朝政,肆意構陷忠良……長期以往,天理何在?請問天理何在!」
張瑄聲音激昂,大義凜然,顧盼之間神采飛揚。
陳和本想駁斥張瑄幾句,突然听張瑄驟然將話題引到了李林甫身上,並以「奸相」稱之,極盡唾棄嘲諷之能事,甚至將朝野坊間背地里諷刺李林甫的「口蜜月復劍」那茬也公開宣揚了出來,還翻出了當年李林甫構陷東宮的一些陳年舊賬,不怒反喜,心道既然你張瑄自尋死路,那又怨得了誰?
陳和于是便心情舒暢地自顧入席坐下,再也不跟張瑄理論,任由張瑄「自由發揮」。
王維和丘為大吃一驚,臉色都變了。
就連一向跟李林甫不對付、暗中作對的楊錡等楊家權貴,也都統統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小子的膽子真是太大了,真可謂膽大如斗。
李林甫權傾朝野,如今可以說是一手遮天。不要說普通官僚,就連楊家這種深得聖恩的新貴人,都不敢當面沖撞于他。但張瑄竟敢當眾明里暗里地痛罵李林甫,盡管沒有指名道姓,但誰人又不明白,他口口聲聲斥責的奸相「影射」的乃是李林甫?
換句話說,當今朝堂,除了李林甫之外,還有誰當得起奸相這個稱謂!
此番痛快固然是痛快了,但下場呢?
場上的崔煥神色極其復雜地望著張瑄,臉色漲紅。
張瑄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利劍一般穿透世情和人心,痛斥奸佞誤國暢快淋灕說出了很多人的心底之言,但崔煥之流平日里最多是心里月復誹兩聲,哪敢如張瑄一般形之于口?
不要說當面罵了,就算是背地里議論兩聲,都要生怕被別人听了去。
不過,年輕士子終歸還是有幾分書生氣和血性的,場外圍觀的士子中其實有不少人低低為張瑄喝彩叫好,生生為張瑄充滿公義的演說所感染。
場外的張府下人張力臉色煞白,差點沒嚇尿了褲子。他一癱在地上,暗暗無力地念念自語︰三公子啊三公子,你這不是自己找死,而是把整個張府都推向了火坑啊!
場外的崔穎做夢也想不到,剛剛嶄露頭角擺月兌了紈褲聲名的張瑄居然話鋒一轉,就將「矛頭」對準了李林甫。李林甫當前權勢之大,哪怕是崔、王、盧、鄭等這些世家門閥也要退避三舍得罪不起,何況是張家這種空有名聲的落魄門第!
這張瑄——他怎地如此莽撞?
崔穎俏臉上浮蕩著無盡的擔憂之色,怔怔地凝望著場上似乎還要繼續慷慨激昂陳詞一番的張瑄,兩只粉女敕的小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光潔的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場上一片異樣的沉默,隱隱能听見一些賓客急促沉重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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