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郝帥家中鬧騰的時候,方奕佳載著葉霜霜也正是快要到家的時候,這時,天已經是徹底黑下來了。
方奕佳一路上不停的數落著郝帥,可翻來覆去就是臭流氓,大壞蛋幾個字的罵來罵去,十分的乏善可陳。
方奕佳騎著車,嘴里面碎碎叨叨的念道︰「霜霜,你說是不是嘛,我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不要臉的人!你說他臉皮怎麼就這麼厚,人怎麼就這麼討厭啊?真是的,今天嚇死我了,被堵在死胡同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葉霜霜在後面腦袋靠在方奕佳的背上,臉色極為難看,掙扎著在書包中取出一個極不顯眼的藥瓶,從里面倒出兩片藥丸仰頭吞下,過了一會兒,她的面色這才緩緩回復好轉,呼吸也沒有那麼緊促急劇。
淺淺的笑著,一言不發。
方奕佳見她沒有動靜,便偏了偏腦袋,說道︰「霜霜,你說是不是啊?」
葉霜霜輕聲道︰「郝帥同學,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呢,很有活力的樣子。」
方奕佳冷笑道︰「他呀?我看是多動癥加嘴賤癥!真不知道他哪里好,你就看上他了?」
葉霜霜雪白的面孔微微一紅,她輕聲道︰「我,我可沒有看上他。」
方奕佳嗤笑了起來︰「得了吧,要我看哪,他這樣的壞學生肯定最吸引你這樣文文靜靜的好學生的注意,對不對?霜霜,你別怪我多嘴啊,這種男生要是真追求你,你可得把持住啊,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別到時候學習成績都被他拖累得掉下一大截,那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葉霜霜神情很是疲倦,她也不反駁,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靠在方奕佳的背上,嘴角含著一絲淺淺的笑容,眼楮里面卻滿是忍耐與痛苦。
等到了家門口後,方奕佳高挑修長的腳往地面一伸,腳腿的長度顯得比男子單車還要長上一分,她回頭眉毛一挑,笑道︰「霜霜,到家了!」
葉霜霜這才從車上下來,她微微喘了一口氣,面色蒼白的對方奕佳笑了笑,說道︰「佳佳,謝謝啊。」
方奕佳看著葉霜霜,見她面色很是灰白,心中暗自奇怪,她試探性的問道︰「霜霜,你臉色好難看啊,你沒事吧?」
葉霜霜勉強笑了笑︰「沒事,可能是今天被嚇的。」
方奕佳忍不住又罵罵咧咧了起來︰「這個郝帥,真是討厭!下回再也不听他的了!對了,霜霜,你的單車……怎麼辦啊?」她恨恨的說道︰「你可不能輕易饒過郝帥,得讓他賠!」
葉霜霜不置可否,她輕聲道︰「佳佳,已經很晚了,你趕緊回去吧,你爸爸管得可嚴,別回去挨罵了。」
方奕佳看了一眼時間,跺足道︰「天哪,都六點半了,這下死定了!完了完了,死定了死定了!回去怎麼說啊?郝帥你這個王八蛋,大混蛋!」她飛快的跨上單車,看了葉霜霜一眼,問道︰「霜霜,那我先走了啊!」
葉霜霜朝她笑了笑,微微揮了揮手︰「佳佳,明天見。」
方奕佳笑著朝她揮了揮手,騎著單車便飛快離開。
葉霜霜見她走了以後,這才臉上流露出無法遏制的痛苦之色,她一點一點的緩緩坐了下來,手用力捏著自己的左邊胸口,大口大口的劇烈喘著氣。
葉霜霜在門口靜靜的坐著,直到自己徹底的恢復正常了,她才緩緩站起身來走進家中。
剛進門,葉霜霜便迎面看見自己的父親系著圍裙從廚房中走出來,他一見到葉霜霜,便笑著說道︰「霜霜回來了?快去洗手吃飯。」
易舒蘭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在織著毛衣,看著電視,她回過頭來,看了葉霜霜一眼,皺著眉頭問道︰「霜霜,這兩天怎麼都這麼晚才回來?你不會又和那個小赤佬混在一起去了吧?」
葉霜霜低著腦袋,她平日里幾乎不說謊話,眼下張口說起謊話來,只覺得心跳如鼓,她輕聲說道︰「沒,今天班上我值日,所以晚了點。」
正因為平日里葉霜霜不說謊話,所以這樣的人說起謊話來才格外的能夠騙住人,易舒蘭也沒多想,轉過了頭去,繼續織著毛衣,看著電視,嘴里面說道︰「以後跟班主任老師說,少安排你值日,你身體不好,累病了怎麼辦?」
葉霜霜搖了搖頭,輕聲道︰「沒事的,我可以的。」
易舒蘭不悅的轉過身︰「你又來了,真不知道你倔什麼倔?身子不好就好好休息,偏偏要堅持著去上學,還值什麼日?明天我打電話去跟你們班主任老師說!真是的,你……」
她話沒說完,便見一旁的葉群上來和稀泥的說道︰「哎哎,吃飯啦吃飯了,有話吃完飯再說。」說著,使勁沖著易舒蘭打著眼色。
易舒蘭張了張口,哼哼了一聲,終究還是閉上了嘴巴。
葉霜霜在晚飯的時候,隨便吃了一小碗飯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和往常不一樣,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就打開作業本開始做作業,而是呆呆的坐在書桌前發呆。
葉霜霜知道,自己從小就有先天性心髒病,不能像正常人那樣劇烈奔跑,不能像正常人那樣劇烈活動,自從她意識到這一點起,她就慢慢的發現自己跟周圍的人有不一樣的地方,別人能夠在操場上歡快的打鬧玩樂,她不行,別人能夠打球奔跑,她不行,別人能夠在碧波中暢游,她不行,別人能夠縱情大笑大哭,她不行……
在葉霜霜的印象中,自己總是慢吞吞的,溫吞水的,雖然給別人一種文文靜靜的感覺,但是她內心深處極為渴望羨慕那些活力四射的同齡人們,她多麼渴望自己也能夠像他們一樣,用盡全力去奔跑,用盡全力去活著,而不像現在這樣整天靠著藥來吊著自己的性命。
葉霜霜更明白,今天她心髒不舒服的時候就應該第一時間吃藥,但是她沒有,因為她不希望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方奕佳知道自己是一個先天性就有疾病的人,她不希望別人來同情自己,她希望過正常人的生活,哪怕是騙著他們一會會,她也希望自己能夠被當成是一個普通人來活著。
她更不希望在郝帥因為知道自己是一個先天性有疾病的人而嫌棄遠離自己。
由于她有這個疾病,小時候一些得知這個消息的家長都紛紛勸自己的孩子遠離葉霜霜,因為他們怕某一天葉霜霜心髒病發,自己的孩子會受到牽連,也怕這種根本不會傳染的疾病傳染給自己的孩子。
人總是這樣,趨利避害。
對于郝帥,葉霜霜一直有在默默的注視著他,她知道郝帥一直暗戀著自己,但她其實並沒有對郝帥有著過多的感情,只是心中萬分的羨慕這個男生無時無刻不擁有著旁人不及的活力,擁有著自己所沒有的強大無比的叛逆精神。
他像吳承恩筆下的齊天大聖,調皮、活潑、狂野、叛逆,目無長輩,膽大包天,無視一切權威。
在內心深處,葉霜霜知道自己隱隱渴望著成為郝帥那樣的人,她也想像他那樣活著,因為她以前就是這樣的人。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行,因為她和他是不一樣的。
葉霜霜呆呆的看著自己桌前的一張照片,那張照片正是她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參加全校五百米跑時得了第一名撞線的瞬間抓拍。
那時候的她青絲飛舞,秀發飄揚,滿臉都是汗珠,但是目光中滿是洋溢不住的高興與驕傲。
這是她最後一次出現在運動場上,也正是因為這一次比賽,她事後回到家出現了呼吸急促、面色蒼白,繼而昏厥的癥狀,她被發現有先天性的心髒隱疾。
從此以後,葉霜霜再也沒有跑過步,有過任何激烈的運動,甚至她的情緒都不曾有過劇烈的起伏,她被迫成為了大人們眼中一個早熟乖巧的孩子,她被迫成為了現在這樣一個文靜嫻淑的淑女。
直到今天,她先是跟著郝帥一陣東奔西走的鬧騰,繼而又被三個混混追得狼奔鼠突,雖然自己差點兒因為來不及吃藥而送了性命,這一切在郝帥、姚夢枕、方奕佳看來,不過是有驚無險而已,但是對于葉霜霜卻是險到了毫厘,讓她至今依舊在回味著這其中的余韻。
對于方奕佳來說,這是再糟糕不過的經歷和感受了,但是對于她來說,卻是讓她心中激蕩震撼的記憶。
她知道自己這個病,很有可能隨時都會要自己的命,但是……她不怕死,她更怕其他的東西,譬如……
葉霜霜緩緩的倒在了桌子上,她偏著腦袋,看著自己以前的照片,近乎夢囈一般呢喃道︰「郝帥同學,如果你知道了我有這個病……你也會像以前那些人那樣,躲著我嗎?你,你會怎麼樣呢?」
有獨無偶的是,葉霜霜低聲呢喃著一個壞小子的名字,在東吳市另外一個角落,方奕佳正在桌前抓狂的揪著自己的頭發,嘴里面咬牙切齒,手中捏著圓珠筆,不停的戳著一張紙上的同一個名字。
「郝帥你這個王八蛋,你這個大混蛋!都怪你,我晚上一丁點兒作業都做不進,做不了!你混蛋,你可惡!!」
方奕佳回到家中發現自己打開作業後,平日里駕輕就熟的各種題目,自己居然一丁點兒而已不知道做了,她腦海里面滿是自己滿大街拖著黃瓜賣,然後郝帥拖著黃瓜在宿舍門口賣,自己被郝帥摟著騎車,又被他摟著坐車的情形。
方奕佳心里面亂糟糟的,她心慌意亂,驚恐焦慮的驅趕著腦海中的這一切,像是一個土著人神經質的驅趕著外來者。
可很快,方奕佳發現,自己都快戳爛了這個名字,自己腦海中的一切不僅沒有任何的淡化,反而越發的清晰了,它們是那樣的鮮活,是那樣的跳躍,仿佛是一條承載倒映著一幅幅畫面的河流在她眼前徜徉流淌。
方奕佳怒氣沖沖的瞪著眼前的這個名字,咬牙切齒的說道︰「郝帥,你等著瞧!我不會就這樣被你打敗的!明天看我收拾你!!」她這樣信誓旦旦的發著誓,手中的筆往下揮落,戳著紙面的動作,越來越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