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下了幾日的大雪,今兒終于停了,曼珠怔怔地望著窗外,看著大地新著的銀裝。
曼珠很喜歡雪,喜歡雪從半空中降下的翩翩之態,喜歡雪輕輕的落在手心里涼涼的感覺,然後漸漸的化成一灘水,喜歡雪砌起的這個純白世界。她很想在大雪的天氣,漫步在雪地里,不用打傘,任由它們落在身上。
只是不知為何,曼珠兩世具是畏寒,前世尚有理由,可以說是營養不足而體虛,今生曼珠因練了功,氣血之旺盛非常人所及,怎麼也會畏寒?卻分明感受到那是一種從骨子里滲透出來的寒意,由內至外。
「格格,」薩仁打斷了曼珠的沉思,說道︰「三阿哥遣人來邀格格一同去澄瑞亭賞雪景,說是今天一早就命人去燒了地龍。」
「收拾一下就去吧!」曼珠心想因這幾日太後免了請安,就一直窩在翊坤宮,出去走走也好。
裹了個嚴嚴實實,曼珠方帶著薩仁和塔娜走向御花園。
澄瑞亭位于御花園西北角,建在一座單孔石橋上,橋下是一矩形水池,亭平面方形三間開。
亭內已燒熱了,四周圍著幔簾,曼珠月兌了狐裘,似聞到一陣梅香,抬眼望去,果見案上有幾枝宮粉梅,正插于青花雲龍紋瓶中,遂問道︰「這花是誰的主意?倒是和這亭子很相配。」
福全含笑答道︰「方才來的時候經過梅林,見花開的好,便令人摘了幾枝長的俊的。」又說道︰「快過來烤烤火,走了一路,怕是手冷得緊。」
曼珠坐到爐子旁,伸手烤了烤。玄燁命人又加了碳,說道︰「等小梁子他們切好了肉,我們自己烤肉吃,也別有趣味。」
曼珠听了笑道︰「不是說來賞雪嗎?還在想這亭子都圍起來了該怎麼賞,原來是烤肉來了。」
玄燁面不改色的說道︰「不是賞了一路了嗎?再說,賞雪賞雪,關鍵在賞,不在看。坐在澄瑞亭中,已是在賞了。」
曼珠失笑道︰「好吧!是我著相了。」不過,她也對烤肉很感興趣。
薩仁幾人端來了三盤串好的的肉串和配好的調料,曼珠等著手烤肉。這還是曼珠第一回烤肉呢!前世忙著掙錢,還未來得及光顧烤肉店,不過想來應該不難吧!
曼珠不知怎樣才算熟,就讓它多烤一會兒。玄燁已烤好了幾串,瞟到曼珠的肉串,皺眉道︰「已經開始焦了,再烤可得焦透了。」曼珠拿到跟前一看,確實有些微微焦了,沾了調料,嘗試著咬了一口,嗯,真不錯,不知道是因為調料好還是自己動手覺得特別香,一口氣全吃了。
玄燁慢條斯理地吃著,絲毫不見粗魯,再觀福全,更是從頭到腳都露出優雅,仿佛在品嘗珍饈一般。
曼珠在心里暗嘆,不愧是皇家的孩子,無論做什麼都特有範兒,果然有些東西是深入骨髓的。
吃了十幾串肉,曼珠揉揉撐到了的肚子,喝了口茶,半靠在椅子上,小臉被爐火映的通紅。
玄燁看了,不禁笑道︰「你既吃不下,何必吃那麼多?若是喜歡,下次再烤便是。」明明吃不下,何必非往嘴里擱。
曼珠嘟嘟嘴,難得的露出幾分孩子氣,說道︰「下次是下次,這是我第一次烤肉呢!以前只吃過,還沒動過手,今日是自己烤的,當然要吃個夠。」你是不會了解的,姑娘惦記了一輩子都沒找到機會吃,這輩子自是要吃個夠本的。
玄燁無奈的搖頭道︰「這是什麼說法?你也不怕傷了胃。」
福全一邊吩咐小齊子去太醫那兒取助消化的藥,一邊對曼珠說道︰「下次還是莫多吃了,仔細胃疼。」
曼珠乖巧的點點頭,說︰「以後就是你們逼我吃我也不吃了,剛才還不覺得,現在有點難受了。」俗話說,一口吃不成胖子,這回嘗到惡果了。
玄燁擔憂的問道︰「要不還是傳太醫看看吧?不少字可別忍著。」這丫頭真不讓人省心,原是好意帶她出來透透氣,結果竟然吃撐了。
曼珠抽抽嘴角,說道︰「不用了,其實也不是很難受,休息一下就好了。」暗自嘀咕,若是讓人知道她因為吃多了叫太醫,還要不要臉面了,這娃平時挺正常的,今天怎麼這麼不靠譜啊?
福全猜到了曼珠的想法,便笑道︰「既然圖婭不想叫太醫,也不用勉強,讓她靠會吧!」
玄燁還是放心不下,可看曼珠一臉堅決,只得說︰「那就依你,過會兒你若還是不適,一定講出來。」又暗地里惱自己失態了,也氣曼珠辜負他的好意,更氣自己還不如福全了解她。
曼珠自是不知玄燁心里的想法,恐怕知道了也只會笑他小心眼兒。
怡然自得的歪著身子,直到小齊子領了藥回來,曼珠略抬起眼眸,問道︰「你是怎麼和太醫說的?」可不要實話實說了,那她就真沒臉了。
小齊子會意,忙回話道︰「格格放心,奴才只說是自個兒吃多了,領些消食丸,萬不敢多說的。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藥,太監宮女都能領,他們也沒多說。」當然,他是不會告訴這位主子他被太醫院的人嘲笑了。
「那就好。」曼珠安了心,接過塔娜手中的水,將藥丸吃了。
福全把剩下的肉給了伺候的人,那他們烤了吃了,又說︰「我們就坐在這兒說說話,也不用人伺候,若有事自會叫你們,且下去吧!」
「二阿哥,讓奴才留下服侍吧!總得有個添茶續水的,何況方才格格也賞奴才吃了。」薩仁低眉說道。
福全想了想,笑道︰「也好,那就許你在旁邊伺候。」見小齊子小梁子都欲開口,揮揮手叫他們下去了。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歷代贊美梅花的詩,玄燁最喜盧梅坡的其中一首《雪梅》︰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閣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福全卻喜辛棄疾《卜算子》中的兩句︰只共梅花語,懶逐游絲去。著意尋春不肯香,香在無尋處。
二人問曼珠喜歡哪首詩詞,曼珠考慮了半響,說道︰「我呀!最愛一首《卜算子》︰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起初不想說這首詞,只是其他的實在談不上特別喜愛。
玄燁沉思了片刻,問道︰「這詞是誰做的?我還未曾讀到過。」
曼珠靈機一動,答道︰「是教我漢文的張先生的祖父做的,據張先生說,他的祖父是前明的探花郎,得罪了掌權的宦官被流放西北,路上寫了這首詞。」
玄燁惋惜的說︰「漢人之中真真人才輩出,只可惜前明昏君當道,要是生在我大清,定能得到重用。」
曼珠暗中撫額,他老人家要真投生在大清,你沒準就食不下咽了,嘴上卻只好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