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仿若晴空霹靂,驚得玄燁愣在當場,又旋即向外沖去,曼珠放心不下,也緊跟著跑出去。
「額娘……」玄燁撲在已無氣息的佟氏的身上,聲淚俱下,額娘,為什麼連你也拋下我走了,皇阿瑪去的時候我還有你,可如今你也離開了,我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你何其忍心啊!
曼珠站在玄燁身後,看他失態的模樣,不禁潸然淚下,抬眼望到佟氏寧靜安詳的面容,不由感慨,慈和太後這一生無疑是個悲劇,丈夫不愛她,她愛的兒子又關懷不到,好不容易等到兒子做了皇帝,母子倆才團聚了沒多久,她卻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或許曾經歷史在她眼里只是幾句話,而如今卻是活生生的在她面前上演,豈能不動容,不悲哀。不是不知道佟氏壽命短暫,只是沒想過當它真正發生的時候,她不再是個看客,而是參與其中,看著一個笑容溫和的女子逐漸走向衰亡,她心里何嘗好過。
同住在一個宮里,曼珠和佟氏尚算熟稔,在她生病之前也是天天見面,相處的一直很融洽。無論出于什麼原因,佟氏待她始終很和善,同時她又事事以姑姑為尊,不因自己身為皇帝親母而拿喬。這樣一個女人,曼珠很難不對她產生好感,她也試想過,佟氏吃了那麼多金蓮世界里的藥,會不會能夠改變命運,可事實卻證明歷史的進程是不可阻擋的。
布順達帶人進來意欲給佟氏換上正裝,然而玄燁卻抱著太後不撒手,大喊著將她們趕了出去。房間里靜悄悄的,只剩下玄燁哭泣的聲音,曼珠擦了擦淚,走至床前,輕聲勸道︰「皇上,讓她們給太後穿上衣服吧!總不能讓娘娘只著里衣啊!」等身子僵硬了,可就不容易穿了。
「不,額娘說過想抱抱我,我抱著她,也許她就回來了。」玄燁伏在被子上低聲抽泣,淚水在被面攤開一團水漬,沙啞著嗓子說道︰「額娘,你才說過你一心惦記著我,那為何又要離我而去,為什麼你們都要拋棄我?」額娘,你可知曉,兒子好想照顧你,也好想彌補前些年你所受的罪啊!
曼珠此時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了,直接坐于玄燁邊上,輕撫他的後背,細聲道︰「皇上,這世上沒有誰能陪誰一輩子,每個人都有離世的那一天,可是這感情卻不會因為生死相隔而中斷,娘娘雖是去了,但她對你的關心還在啊!再者,娘娘這會兒一準在天上著你呢!見到你這個樣子叫她如何能安心。」
玄燁緩緩直起身,他如何不明白,只是心里仍然接受不了。即使太醫早先透了話頭,他也總是盼著能出現奇跡,這是他親生額娘,是他血脈最近之人啊!登基以後,他才知道有額娘時時關心是什麼滋味,才知道有額娘天天等著是什麼心情,可是一切又都沒了,他又是一個人了。
曼珠見他冷靜了些,再接再厲勸道︰「過會兒,各位太妃都得到了,你難道願意讓她們看到娘娘沒穿衣裳嗎?娘娘縱然去了,也該體體面面的,不該就這麼躺在這兒。若是等人來了,娘娘還未換好裝,豈不讓人笑話嘛!」
對,額娘跟她們爭了一輩子,怎麼能最後還留人話柄,玄燁紅著眼楮站起身,接過曼珠遞來的帕子擦了臉,又不舍的看了一眼靜躺在床上的佟氏,最終轉身向外行去。想起母子之間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心下一酸,險些哭了出來,只是他知道,出了這個門,有再大的悲傷也得忍著,因為他是大清朝的皇帝啊!
「等等。」及至門口,曼珠叫住了正要開門的玄燁,仔細地給他整了整衣服,兩人這才行至室外。
見到皇上一言不發,布順達幾人互相打量,不知如何是好,本是該進去給娘娘穿衣的,可又怕惹得皇上不高興,娘娘在的時候,她們是太後近身宮女,誰都得給她們三分臉面,如今娘娘不在了,將來可就看皇上的意思了,又哪敢惹他生氣啊!
曼珠將幾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出聲解圍道︰「你們趕緊進去伺候太後娘娘更衣吧!」
布順達等聞言急急向皇上行了禮,大步走進室內。
此時,玄燁已掩住了臉上的悲痛,轉頭對曼珠說道︰「朕沒事了,你先回去換身衣服再過來,免得又招來閑話。」
察覺到他心緒穩定了,曼珠也不多說,行禮告退了。
路上遇到了匆匆而來的蘇日娜,兩人相視一眼,擦肩而過,曼珠回到房里,烏日娜已備好了孝服,待換好衣裳她又急忙趕去西暖閣。
這是大清開國以來第一場太後的喪事,場面毋庸置疑是非常盛大的,不管真心與否,眾人皆是一副悲痛欲絕的表情,哭得呼天搶地,而被追封為孝康章皇後的佟氏風光的停靈至景山。
時間總能抹平一切波瀾,三個月後,宮里的人不再提起那位福薄的太後,轉而說起一個個新的話題。
那日,曼珠從御花園采摘鮮花回來,卻听塔娜說宮里來了一位嬌客,而那位嬌客正是來自于科爾沁的,現在和她父兄在慈寧宮做客。
次日,曼珠照例去慈寧宮請安,不意外的在太皇太後身邊見到一個嬌俏的小姑娘,她八歲左右的年紀,漂亮的眼眸中透露出天真的氣息,嘟著嘴給人一種萬分可愛的印象。
「圖婭恭請太皇太後聖安!」曼珠如往常一般微笑著行了禮,並未露出不同的神色。
「圖婭過來見見你其其格妹妹。」太皇太後慈祥的笑著,又對那小女孩說︰「這是你圖婭姐姐,日後你們可要好好相處。」
曼珠含笑與其其格見禮,其其格自來熟的拉起她的手,嬌聲說道︰「圖婭姐姐,其其格一見到你就覺得親切,以後還請姐姐多加照顧。」
面對一個招人喜愛的小姑娘,曼珠即使心里不舒服,也不好說出口,只能任她拉著,滿面笑容和她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