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你不是不喜歡嗎?」不跳字。請安回來,曼珠抱著小毛球來找蘇日娜說話,卻見她正站在綠牡丹邊上,拿著濕布一片一片的擦拭葉子,早晨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寧靜而又安詳。
蘇日娜未曾轉頭,仍重復著手上的動作,語氣平淡無波的說道︰「不是不喜歡,只是不那麼看重罷了,橫豎也無事可做,總得找點事打發時間。」
姑姑正值花樣年華,卻已是心如古井,曼珠壓下心里深深的無奈,笑意盈盈的建議道︰「姑姑別一味待在屋子里,出去走走又何妨,外面秋意正濃,雖沒有百花競放的熱鬧,也別有一番風情,落葉涼風亦是一種寂寥美嘛」天天悶在房間里,好人也得憋出病來,也該散散心才是。
「寂寥美?听著很不錯,不過我不耐煩走路,每天給太皇太後請安已經走乏了,就不去看了,還是在房里多抄寫佛經吧」蘇日娜的手停在半空,微微愣神,眼楮里閃過一絲痛楚之色,似是在回憶什麼。
姑姑就是找借口,不耐走路可以坐鳳攆啊曼珠明白她有自己的考量,便也不拆穿,兀自在榻上坐下,低頭撫模著小毛球柔順的毛發,小毛球乖巧的伸出粉女敕的小舌頭,輕舌忝她的手心以示安慰。
蘇日娜放下濕布,洗了手後在曼珠身邊坐下,捏捏她的鼻子,淺笑說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姑姑不愛出門怎麼了,你瞎操心個什麼勁兒。個人有個人的緣法,我就該是個守著屋子的,在外面反而不自在了,更何況我也懶得和人應酬,還不如待在屋子里清靜。」
曾經在某個落葉紛飛的季節,她帶著卓娜和諾敏在御花園里賞景,東看西瞧的很是樂呵。那時候她進宮才一年,也像圖婭般愛逛園子,對一切都感到新奇,一來二去的走到了千秋亭,不想卻見到了不該見到的場景。福臨親熱的和一個女子在作畫,蘇日娜見過這個女子,她是襄貝勒福晉哈宜呼,而此時自家夫君的一只手卻搭在她的腰上。
蘇日娜震驚得無法言語,伸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可他仍是發現了,她清楚記得他說的每一個字,「沒事就好好待在屋里,別出來惹人心煩」,也記得他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無法描述的厭惡,像是忍受了千年屈辱而爆發似的,也有些許溫情,只不過是對著別人。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蘇日娜緩緩消化心中的震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翊坤宮的,但福臨的那句話卻深深地刻在了腦海里,自此以後,她淡出眾人視線,漸漸的直到所有人都知道宮里有位無為的皇後。
時至今日,蘇日娜自然不可能是為了那句話而委屈自己,一是她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更重要的是,身為不掌權的皇太後,身為手握權柄的太皇太後的媳婦,她越是沒有存在感才越能活得更好。
這些話當然不用說給佷女听,只需自己知道就可以了,見她低頭不語,蘇日娜伸出手指逗弄小毛球,略抬眼眸道︰「你是來陪我說話的,還是來招我煩心的?」
曼珠稍一思忖,便想明白了,無論姑姑出于什麼緣由,她都不該干預,只要姑姑自己覺得好就成,故而歉然笑道︰「是我想差了,姑姑喜歡,即便是一輩子待在慈仁宮又何妨。」
「這麼想就對了,每天上上香,抄抄佛經,平心靜氣的多好,何苦累著自己還累著別人,姑姑就喜歡關起門來過自個兒的小日子,管他外面是*光明媚,還是大雪皚皚。」是習慣也好,是識相也罷,反正她深居簡出就行了,不會礙著誰,也不會挑事,沒有紛爭的日子過得難道不舒坦嗎?
這也是一種人生觀吧曼珠歪著頭想,就像姑姑說的,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也許這便是最適合她的呢
姑佷兩個坐著說了一會子閑話,基本上是曼珠在講,蘇日娜大部分時間是在听,只時不時的插上一句,倒也是其樂融融的,可惜這份安逸卻被一個不速之客打斷了。
蘇日娜輕輕啜了一口茶水,幽幽說道︰「想來請安只是借口,來尋你是真,就說我乏了,正休息著,直接領去你房里,也免了攪得我耳根子不清淨。」
「壞姑姑……」曼珠憤憤的瞪了一眼,不甘心的起身說道︰「小毛球可以留在這兒陪姑姑,我就苦命了,還得回去招待那個討人厭的丫頭。」
帶了其其格回房,曼珠絲毫沒有那份閑情逸致和她客套,便沉默的听她一個人絮絮叨叨,偶爾嗯上一聲以作回應。
其其格倒是自得其樂,講得很是起勁,不停地說著進京路上的所見所聞,也不在意對面的人是否認真听了,講著講著似是不經意的問起︰「听說姐姐和福全阿哥的關系很好,是嗎?」不跳字。
「嗯?還有這種說法嗎?你也知道,我和皇上,二阿哥以及二公主年歲相仿,從小一處玩兒,自然較別人熟慣些,至于好不好的,就不是我可以妄言的了。」曼珠條件反射的想說嗯,等意識到不對勁連忙改成了第二聲,這話可不能亂應,說的好像他們有曖昧似的,別說宮里,即使是民間百姓家,私相授受也是要人命的。
不就是比她早進宮三年嗎顯擺什麼,若是她大上兩歲,還有圖婭什麼事兒,其其格一臉正色的說道︰「雖說宮里人格格,格格的叫,說到底我們也不過是愛新覺羅家的奴才,皇上願意同咱們說話,那是皇恩浩蕩,萬萬不可自抬身價,便以為自己和皇上有了交情,其實在皇上眼里,不都是奴才罷了,是吧?不少字姐姐。」
曼珠微笑著不語言,縱使她知道封建社會等級分明,想要她一口一個奴才還是一件挺困難的事,大都時候她更願意自稱圖婭,這也是孝莊親口允了的。
見她不回答,其其格也不生氣,而是笑容洋溢的說道︰「皇上真是個大方的人,那麼一盆珍貴的菊花,說送就送了,姐姐你不知道,我都興奮的幾個晚上沒有睡著。」又狀似方想起什麼,滿是歉意道︰「一不小心都忘了姐姐沒得花,真真該打,我不是故意提起的,姐姐千萬別生我氣,想是皇上一時之間沒記起,等過些日子,肯定也會送花給姐姐的,就算沒有綠牡丹了,不還有一大堆的花花草草嗎?」不跳字。
曼珠低頭喝茶,這個時候越是分辨恐怕其其格越是來勁,不如沉默到底,還省下些力氣。
等送走了其其格,曼珠頓時松了口氣,無怪乎有人說,兩個女人等于一千只鴨子,在她看來,其其格一個人便能抵上幾百只,半點眼色也無,一個勁兒的講個不停,她還不得不仔細听了,否則被下了套子都不知道。
在她快忍不住想叫「閉嘴」的時候,其其格終于心滿意足的住了口,施施然的帶著打听到的情報走了。
若早知她的目的是玄燁,曼珠就直接拿張紙寫滿他的喜好,送給其其格便完事了,當然,這個喜好只包括總所周知的那些,哪家權貴沒個備案,也就是其其格孤身一人,才什麼都要自己打听罷了。
不曉得是玄燁本身魅力太大,還是皇帝的稱號太誘人,竟然引得一個八歲小姑娘春思萌動,連臉面都顧不上了。估計該是因為後者,畢竟玄燁也不過是個十歲小屁孩而已,長得是挺招人稀罕的沒錯,可也架不住還沒張開啊哪里就能招蜂引蝶了。
「格格,您為什麼不告訴其其格格格,皇上也送您花了?」寶音邊收拾著茶碗,邊抬頭問道。
曼珠聞言沖她一笑,反問道︰「我為什麼要告訴她?」原本玄燁打算孝敬姑姑兩盆花,最後她只拿了一盆,不就是為了混淆視線嗎?眾人只看到皇帝陛下遣人抬了兩盆花進慈仁宮,哪會知道其中一盆是她的,即便在她這兒看到了,也僅當是姑姑轉手給的。皇恩浩蕩是榮耀,又何嘗不是催命符,她只想安安靜靜的過完這幾年,何必招人眼紅呢
寶音皺著眉頭沉吟半響,終于想到了一個理由,神色鄭重道︰「其其格格格會到處說的,到時候不是會影響別人對您的看法嗎?」不跳字。上會可不就是因為她,內務府才不給面子。
「他們愛說就說去吧只要內務府不少了咱們的東西,又與我何干。」曼珠猜到寶音會聯系起上回的事,微微一笑道︰「那次是鬧大了,為了不出現後續事件,我才向太皇太後賣個好。其他的就隨他們好了,再說了,人家本來就沒什麼消遣,也就愛說幾句主子的是非,哪能不許人聊了。你看其其格花了大把銀子,還不是被人笑的躲在房里,所以說,不管怎麼做,總是避免不了被人說閑話的,那就干脆甭刻意做什麼了,也不需要放在心上。」
若非為了姑姑的臉面,她連孝莊都懶得應付,更不要說那些愛嚼舌根子的宮女太監了,且不說眾口難調,她又何必在乎他們的看法,難不成還能對她造成實質性傷害嗎?任爾東西南北風,她只守著自己的日子。
寶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帶著用過的茶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