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祥和的秋光里,皇後的花轎施施然從午門抬入,身著喜服的儀仗隊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熱鬧,而其他妃嬪則是乘著小轎悄無聲息地從神武門進入後/宮。
沉寂已久的坤寧宮東暖閣,再一次揭開了它的面紗,無論是紅漆牆壁,門前吊著的雙喜字大宮燈,鎏金色的大紅門上粘金瀝粉的雙喜字,門上方那碩大的喜字,還是門旁牆上一長幅直垂地面的喜聯,無一不顯示出帝後大婚的莊嚴與喜慶。
赫舍里慧雅端正的坐在喜床邊上,袖中一雙玉手緊緊地絞在一起,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也是她入主中宮的第一天,縱然她努力調整情緒,依舊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緊張,想起進宮前瑪法的諄諄教誨,方才稍稍安定了心神。
從今天開始,她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了,慧雅暗自發誓,她一定會成為長孫皇後那樣名載史冊的一代賢後,而赫舍里家族也必將在她的扶持下維系往日的榮耀,甚至更上一層樓。
瑪法老了,誰也不知道他還能挑多久的擔子,阿瑪性格忠厚,不知變通,不是個當家作主的好人選,倒是二叔機靈善謀,將來能夠成為自己的臂膀,撐起赫舍里家的天地。可惜二叔終究資歷太淺,無法與鰲拜和遏必隆他們抗衡,一旦瑪法……赫舍里家族必將受到打壓,所以,鰲拜三人必須下台,那麼,赫舍里家身為後族,便能一如既往的風光無限。
瑪法告訴她,赫舍里家已經和太皇太後達成了協議,有了太皇太後的支持,她就能迅速的掌控後/宮,那些進宮的妃嬪,選秀時她便細細留意了,除去鈕鈷祿景嫻需要費些心思,其他人根本成不了大器。
不,還有一個人,慧雅眯起眼楮,腦海里出現一張精致的面孔,圖婭即便不在此次封妃的名單里,也依然不容小覷,尤其是那一臉淡然無求的表情,更加讓她放心不下,越是無所求的人就越難對付,就是不知道她是真的無所求,還是隱藏的比別人更深。
時間在冥想中一點一滴流逝,終于,皇上到了。
蓋頭被挑去,突如其來的光線微微刺痛了眼楮,赫舍里慧雅飛速的眨了一下,強作鎮定的抬起眼眸,望向面前將和她共度一生的人。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玄燁,她也不是那些懵懂無知的懷春少女,可是在見到這張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的那一刻,赫舍里慧雅忽然感到心跳仿佛停頓了片刻,一種羞澀夾雜著期待的情緒悄悄漫起,這是她的夫君啊
玄燁微笑著和赫舍里慧雅一起行祭拜活動,象征性的食用了子孫餑餑,又各自飲下了摻到一起的酒。
慈仁宮。
曼珠怔怔的望著牆壁發呆,耳邊似乎可以听到坤寧宮的喜樂聲,明明隔得那麼遠,聲音是無法傳播至此的,可她就是感覺听到了,一陣一陣的,那麼喜氣洋洋。
人都被她打發出去了,小紫英和小毛球也被送進了金蓮世界,房間里只余下一盞忽明忽暗的油燈陪伴著她,昏暗的燈火下,曼珠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顯得分外孤獨。
手指在豆大的火焰上晃動,似是撫模,感到一絲灼熱的刺痛後又立時收回,曼珠吮了吮指尖,怨念的嘀咕道,那邊是一對紅燭至天明,我卻只有這麼一盞隨時會熄滅的小油燈,愛新覺羅玄燁,身處溫柔鄉里,你此時還會記著我嗎?算了,還是別記得了,若日後玄燁來一句,把赫舍里慧雅當成了自己,那也忒狗血了,光是心里想想都膈應的很。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外穿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該是有人走動,須臾,又听見一陣輕微的敲門聲,這大晚上的,還有什麼事不成,曼珠疑惑問道︰「薩仁,出什麼事了嗎?」不跳字。卻沒有听到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吱吱」的開門聲,在寂靜的夜晚分外清晰。
曼珠只看到一個身影走了進來,下意識的以為是薩仁,便說道︰「什麼事這麼急,非得現在就說?」
那人依舊沒有回答,空氣里飄蕩著細微的腳步聲。
「怎麼是你?」曼珠雙手捂住嘴巴,好容易控制自己沒叫出聲來,他這是瘋了嗎?
玄燁緩緩走進,眸子里盛滿了笑意,似是對她吃驚的樣子感到滿意,語氣略微上揚道︰「我想見你,所以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他只知道,他有整整一個月沒有見過她了,皇瑪嬤盯得太緊,而慈仁宮里又眼線太多,他一直壓抑著思念,不想因為自己的任性給圖婭帶來一絲絲的危險。
然而今天,他再也等不了了,他怕某個傻丫頭會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他怕某個傻丫頭一氣之下忽然不要他了,所以今晚他來了。坤寧宮里布滿了自己的人手,而皇瑪嬤也終于撤下了心防,不再讓人緊緊盯著,既然如此,他有什麼理由要強迫自己呢
眼前的人身著黑色夜行衣,帶著夢中常常出現的笑容,顯得那樣不真實,而他確確實實站在面前,一伸手便能觸及,曼珠沉默半響,看著他幽幽說道︰「你不該來的。」他是皇帝,並且將是一代明君,這不是他應該做的事。
什麼是他該做的事情,皇瑪嬤反反復復教導了多次,可他畢竟不是木頭,而是活生生的有感情有思想的人,無法時時刻刻拿冰冷的帝王準則要求自己,玄燁眉頭一挑,雙手抱胸道︰「我只問一句,你看到我開心嗎?」少年人。
「開心。」曼珠猶豫片刻,還是說出了真實的答案,撇去一切外在因素,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生,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談戀愛的女生,在看到心怡的男生為自己挑戰禮法的時候,心里如何能夠不竊喜。
「既然你開心,我也開心,那就不要管別人是不是開心了。」玄燁神情隨意的說道。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還是在你眼里,那些外人比我重要?」玄燁不悅的眯起了眼楮,充滿了威脅之意,仿佛說著,你敢說是試試。
曼珠果斷答道︰「當然不是。」
玄燁粲然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說道︰「那不就成了,我知道你腦袋不夠用,這些煩心事由我解決便成,你嘛什麼都不要想了。」
誰腦袋不夠用了,她一直很機靈的好不好,曼珠撇撇嘴道︰「皇後一個人在坤寧宮里不會出問題嗎?」不跳字。赫舍里慧雅會乖乖配合?打死她都不信。
「她喝醉了。」短短四個字解決了所有麻煩。
先前光顧著震驚了,此時曼珠方才察覺到玄燁臉上有一抹淺淺的紅暈,遂出言勸道︰「你也喝了不少酒,下次別再這麼做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喝酒,而且酒喝多了傷身……」
玄燁不耐煩的打斷道︰「你煩不煩,我來都來了,要不你把我綁回去,要不就閉上嘴。」
凶什麼凶,她還不是關心他嗎曼珠撅著嘴別過頭去不看他。
玄燁將一條椅子拉到她對面,坐下問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什麼人啊曼珠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不是你讓我閉嘴的嗎?」不跳字。
玄燁一只手斜靠在桌面上,懶懶的說道︰「好吧現在我允許你開口說話,但是不許提和外人有關的一個字。」
曼珠學他也將一只手靠在桌面上,歪著腦袋問道︰「你不是打算就這麼坐一夜吧?不少字」她不睡沒什麼,可是他若是不睡,明天可沒有補眠的時間。
「若是你不反對和我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我也很樂意。」那揶揄的神態配上略帶輕佻的語氣,怎麼看怎麼欠扁。
「做夢,去死。」曼珠直起身子,打量了半天,伸手朝他胳膊上襲去,使勁兒擰了一把,卻感覺沒怎麼擰動,兀自琢磨著,是不是練功夫的人手都這麼硬。
那點力度就跟撓癢癢似的,沒有給他帶了一絲痛楚,玄燁反手抓住那只光滑細膩的柔荑,嘆了一聲說道︰「爬牆很累的,我現在就想休息一會兒,你陪我說說話。」
爬牆?原來不是從大門進來的,曼珠興致勃勃的問道︰「你是不是飛檐走壁進來的?」電視劇里都是這麼演的,想想都讓人激動啊她可還沒親眼見過,要不改明兒方便了叫玄燁表演一個,興致高昂的某人此時浮想翩翩,明顯忘了自己的手還在別人手里握著呢
玄燁用打量怪物的眼神,看著她半響後說道︰「那是話本小說里才有的事,若是真的有人能做到,那皇宮還有什麼安全可言,我豈不是要再加高幾尺宮牆。自然是有人給我架了梯子,才能爬進來的。」一邊說話,一邊也沒忘了模模掌心白女敕的小手。
在加高那是監獄好不好,曼珠拋了一個衛生球,旋即想到了關鍵之處,睜大了眼楮道︰「好啊你竟然在慈仁宮里埋了眼線,就不怕我告訴姑姑去?」
玄燁挑眉道︰「你以為皇額娘和你一樣傻啊她一早知道了,也默許了。」要說哪個宮里眼線最多,非屬皇額娘的慈仁宮莫可,估計用不了半年,那人數還會番上一倍,雖然他對皇額娘很放心,不過既然大家都來湊熱鬧,他不插一腳也說不過去。
確實,以姑姑的作風,只要不惹急了她,向來是選擇漠視的,曼珠想伸手模模下巴,卻發現左手不受控制,抬眼望去,瞅見某人正一臉怯意的抓著自己的手,使勁一抽還抽不回來,似笑非笑道︰「這豆腐吃的高興嗎?」不跳字。
不料他臉皮已經厚到了一定程度,笑嘻嘻的答道︰「高興。」手感非常好,他從來不知道女孩子的手原來長得這般軟,這般女敕。
「要不要再多贈送你豆腐四兩,便宜一斤啊?」曼珠咬牙切齒的問道。
玄燁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點頭道︰「那是應該的,我為了你,翻山越嶺,那是相當辛苦的。」
不就爬了一個牆,轉眼就成了翻山越嶺了,曼珠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甩了甩終于獲得自由的左手,起身說道︰「既然你那麼辛苦,就趕緊歇了吧把羅漢塌上的小幾拿了,我去櫃子里取兩床被子,你就睡在那里。」
見他面有不同之色,曼珠補充道︰「你再多說一句,就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看來有點玩笑過火了,惹怒了小野貓,玄燁訕訕的緊閉了嘴巴,認命的躺在羅漢塌上,只是一雙眼楮卻是直勾勾的盯著某處不放。
拉上床帳還不夠,曼珠索性用被子蒙了頭,這才感覺自己的隱私得到了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