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小紅等到二太太午休過後，去了榆萌苑。
「二姑娘，小紅來了。」含巧將茶放在小幾上，向窗外擼了擼嘴，小聲道。
杜熙月放下手中繡著沁雪臘梅圖的帕子，朝窗外看了一眼，只低低說了聲︰「等她敲門。」
含巧「哦」了一聲，正準備轉身去堂屋候著，就听見杜熙月問了一句︰「瑞香呢？」
「姑娘午睡後她就出去了，也沒告訴我去了哪兒。」含巧老老實實地答道。
「嗯，知道了。」杜熙月擺了擺手，示意含巧下去，又拿起手邊的絹帕，繡起來。
只是剛把針穿過絹面，她的手就停了下來，沒想到二太太這麼快就有了決定……杜熙月尋思著，分了神，拿針時看也沒看，指頭就踫到了針尖了，疼得她「 」了一聲，趕緊縮回了手，幸虧反應快，只是在指尖的肉上扎了個小洞。
杜熙月習慣性的把手指放在嘴里吸吮，沒了繡花的心思，將手帕放在繡籃里，拉了拉上衣，就去了堂屋，听見小紅和含巧兩人正在屋里寒暄。
「二姑娘好」小紅眼尖，見杜熙月出來，忙福禮請安。
「都進屋坐著說話吧。」杜熙月對著小紅笑道，又給含巧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把門關好。
含巧過去關門，小紅則跟著杜熙月先進了耳房。
「上次來得匆忙，還沒好好看過姑娘的房間。」小紅笑著，目光環視了一遍屋內，像在找什麼東西似的。
「是不是母親讓小紅給我捎什麼口信了？」杜熙月不喜歡自己屋內被一個下人毫無顧忌、明目張膽的看個沒完，在一旁笑著轉了個話題。
小紅似乎感覺到杜熙月的神情里帶著隱隱不快，忙搬了個小杌子靠在她身邊坐下，語氣里帶著幾分熱絡，道︰「二太太體己姑娘們，要我過來看看，問問姑娘們有沒有需要的物品，也好讓太太為姑娘們準備。」
話是好話，可杜熙月听著有些異樣……二太太何時為榆萌苑的姑娘們操心過？再說，纓歌被賣的前一天在屋里嚎啕大哭，恨不得院外都能听得到，這麼大的動靜都不聞不問，倒有閑心關心起姑娘們的穿用了？想到這，杜熙月淺淺一笑。
「我這吃的用的都齊備，勞你回去跟母親說，我這什麼都不缺，謝謝母親的好意。」
小紅點了下頭，正要開口，含巧送茶進來。
「這是今年西湖新出的龍井，母親給我們每個姑娘都分了些，你也嘗嘗。」杜熙月佯裝一副不知事的模樣，笑道。
小紅站起來接了茶，嘴里卻推辭道︰「姑娘這番好意，小紅怎麼受得起。」
「不過是嘗個新鮮罷了。」杜熙月笑道，「你嘗嘗，若喜歡我要含巧再取兩包給你帶走。」
小紅听了這句，忙擱下手中的茶盅，臉色緊張道︰「二姑娘，可使不得，這是太太留給姑娘的。」
「沒事，你走時我要含巧給你包上。」杜熙月笑起來，又叫了含巧，「你把那紅箱子里的幾塊桑蠶絲的帕子拿過來。」
含巧應了聲，拿了個手帕大小、方矮的精致盒子進來。
「這是我去華巷給你帶的東西，你看看喜歡不？」杜熙月指著盒子，問道。
小紅打開盒子，翻了翻繡著梅蘭竹菊四種花樣、顏色鮮亮的四塊帕子，眼里露出欣喜的神色。
「這……這……」小紅沒想到自己不過來探個話，卻受了杜熙月這般禮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還不謝過我家姑娘。」含巧在一旁小聲提醒道。
「小紅謝過二姑娘。」小紅被含巧一說，醒過神來，忙屈膝行了大禮。
「我看著好看便帶回來了，你喜歡就好。」杜熙月面上笑著，心里卻月復誹，現在茶也喝了，東西也拿了，我倒要看看你怎麼開口替二太太扮這黑臉。
小紅哪里是糊涂人，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現在她不正是這個情景……對她而言，二太太是主子，二姑娘也是主子，哪一個都不是能得罪的，她知道自己幾斤重量，更不能學周福荃家的那副逢高踩低的嘴臉。
「二姑娘，」想到這，小紅福了福，「今兒受了姑娘的抬愛，小紅銘記在心。」說著，她又向杜熙月告辭。
「那你有空到我這來吃茶。」杜熙月笑道，也沒有挽留的意思，又打發了含巧去送客。
含巧這一出去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才回來。
「怎麼送了這麼久？」含巧剛進門，杜熙月就在屋里問了一句。
含巧在外沒吭聲，而是謹慎地朝門外看了兩眼，然後關了門，落了門閂才進了耳房。
「姑娘，怎麼辦呀？」含巧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情。
「什麼怎麼辦？你坐下來慢慢說。」杜熙月又開始拿起方才繡了一半的帕子，抬了一眼，說道。
「這下麻煩了……」含巧向窗外看了一眼，湊到杜熙月身邊，低低地耳語了幾句。
「真的？」杜熙月听著，一怔。
「嗯。」含巧重重點了下頭，「姑娘以為我這麼半天沒回來是為何？方才小紅拉著我走到甬道那頭，然後又站在那說了好些話，直到有個小丫頭路過，小紅才回去的。」
「她就要你告訴我這些？」
「是啊」含巧接著道，「她說，要我回來趕緊告訴姑娘，讓姑娘提早拿個主意。她還說，這事連周媽媽都不知道，二太太是單獨和她在屋里說的。」
看來二太太是動真格的了，連周福荃家的都沒說，就怕多個人知道走漏風聲……杜熙月緊鎖著眉頭，二太太竟然把這帶刺的球推給了她，瑞香走，怎麼走，全憑自己一句話……可這一錘子砸下去，砸不好就把所有錯誤砸到自己頭上了。當初可是她要甘媽媽在瑞香飯里下了瀉藥，任誰拉了兩天，也不會是一副好模樣，這謊雖然圓過去了，可杜熙月現在才明白，二太太在乎的不是病不病，而是讓她們知道伎倆要耍得高明還得沒漏洞……
想到這，杜熙月心里一驚，看來瑞香是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