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月巧也看出端倪,提醒道︰「姑娘,這味道跟四姑娘上次送到一樣。」
杜熙月看了一眼,淡淡道︰「把香囊綁個石頭丟到湖里去。」
月巧應了聲,便退了出去。
待月巧一走,杜熙月的臉就冷了下來。
要不是甘媽媽告訴她,這香是新婚*房時女人沐浴完後放在褻衣上的,她還一度覺得自己太小人之心……
不過,大姑娘怎麼也會有這個香?
難道也是四姑娘給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大姑娘也一定知道這香的用意,才特意這麼晚跑來把這個香囊送給她。
真是防不慎防啊……
杜熙月勾起嘴角,她正愁那衣服送不出去,現在正好,大姑娘既然這麼喜歡嫁到徐家去,就遂了她的心願……
晚上,一輪皓月當空,銀白色月光從窗外泄進來,正好照亮紅木雕花的床頭。
杜熙月躺在床上,卻無眠。
掐指算算,再過小半個月就要到中秋了,這樣的喜慶的日子自然少不了好事的人出現。杜熙月揪著掛帳上垂下的穗須,心里對徐夫人一陣思量……
然而徐夫人似乎沒了耐心,離中秋節越近,去二太太那兒就越勤,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意思。
月巧去提食盒,回來就把在廚房里听到的八卦說了一遍,末了她撇撇嘴︰「看樣子,徐夫人準備在中秋節就定親,據說連保媒的人都找好了。」
杜熙月微怔︰「這麼快?」
月巧點頭︰「可不是,保媒的是靜國公府的二女乃女乃,而且就前兩天徐夫人還帶著那位二女乃女乃一起去看了大姑娘,當時大*女乃也在場,說是一屋子人融洽得很,倒像是一家子似的。」
大概是這幾天睡得太晚,杜熙月听著,恍惚了一下︰「大*女乃?哪家的大*女乃?」
月巧笑道︰「姑娘糊涂了,說的大*女乃還能是誰家的大*女乃,東院的杜大*女乃唄。」
杜熙月哂笑,捏了捏眉心︰「你接著說。」
月巧見她一臉倦容,不由地擔心︰「我看姑娘這兩日又沒睡好吧。」
杜熙月輕搖下頭︰「你知道我向來不喜徐夫人,偏偏她又和二太太走得近,我真怕……」
怕什麼,大家心知肚明,別說杜熙月,就連月巧也看不上這種攀權浮儈的人家。將來杜二老爺的官路走得順當還好,萬一哪天出點岔子,怕是一個下人都敢踩到頭上來。
她既然跟著杜熙月,將來肯定要陪嫁過去,這系著自己未來生活甚至生死大權,誰都不會拿自己前程開玩笑。眼下,她除了衷心還得跟杜熙月保持高度的一致……杜熙月不是那種隨便屈服命運懦弱的人,就是看重了這點,月巧才死心塌地跟著她。
回過神,月巧又接著方才的話題道︰「說來也巧,不知大姑娘是受人點撥還是急切想跟徐夫人套近乎,听說那日她穿了姑娘送她的那套衣裳。」
听到這話,杜熙月眼楮亮了一下︰「那徐夫人什麼反應?」
月巧搖了搖頭︰「徐夫人倒沒什麼反應,說得不過是些客套話。」說到這,她的聲音壓低下來︰「下人們都在傳,近段時間大姑娘接二連三的出岔子,徐夫人怕是不滿意她了,想在其他姑娘里選一個。」
現在想換人會不會晚了些……何況,徐夫人跟著靜國公府的二女乃女乃一起去看大姑娘,這麼正式的見面二太太不會不知道,二太太是個不喜歡別人在背後搞小動作的人。徐夫人這樣,二太太會高興嗎?
杜熙月眯起眼,看向窗外,青碧的湖面竟沒有一絲波瀾……
明明不是一灘死水,表面上卻如此平靜……杜熙月心里不由提起來,這就所謂的「暗潮洶涌」嗎?
正想著,屋外的小丫頭進來傳話,說是有個叫青兒的丫鬟過來求見。
青兒……杜熙月听這名字有些熟悉,卻一時又想不起到底是誰?
「你出去問問是誰。」她看了月巧一眼。
月巧會意,便出去了。
約莫一小會,青兒挽著月巧的手進了里屋。
「青兒給二姑娘請安。」她屈膝福禮。
「坐吧。」杜熙月指了指榻邊的杌子,笑道,又不動聲色把青兒細細打量一遍。
是個清瘦,姿色一般的女孩子,不過穿著打扮、言行舉止不像是下等丫頭,但比起姑娘身邊的丫鬟又差一些。
似乎察覺到杜熙月的眼光,青兒沒避諱,相反起身自我介紹道︰「二姑娘,您可能不認識我。我叫青兒,是柳姨娘的貼身丫鬟。」
倒是個口齒伶俐的人。
杜熙月點點頭,示意她坐下來。
青兒笑了笑,虛坐下來,又道︰「二姑娘,我來得冒昧。不過柳姨娘一片真心誠意,讓我來問問姑娘何時有空,她想來綴翠屋看看二姑娘。」
看我……杜熙月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只要二太太不叫我過去,我都在屋里,柳姨娘什麼時候來都好。」
青兒是個直性子,听了這話便沒再多言,起身準備告辭。
月巧送走青兒,轉身回到屋里,皺著眉頭問道︰「好好的,柳姨娘過來干嘛?」
杜熙月直搖頭,笑了笑,只說︰「柳姨娘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四姑娘送的那些好東西她不會不知道。」
月巧不解︰「那她是來求情的?」
「求情不就等于承認四姑娘干得那些挫事了嗎?」。杜熙月淡淡一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放心,她鬧不出什麼大事。」
月巧卻不然︰「我勸姑娘還是防著點好。」
防?怎麼防?要來的事擋不住……杜熙月輕搖下頭,抬眼道︰「與其堵不如疏。眼下只要不被二太太安排進徐家,其他的事都可以緩一緩。」
月巧撇撇嘴︰「姑娘說得輕松,只怕是有些人佔了便宜還想得寸進尺。」
杜熙月听罷,沒吭聲,自從徐夫人進來攪了這趟渾水,她明顯感覺到大姑娘和四姑娘對她的敵意。然而礙于二太太,她又不能表示出全身而退的想法。
左右為難之際,她唯有等……等待合適的機會,不動聲色退出這場角逐。
三日後便是中秋節。
杜熙月為了不太出眾,特意選了顏色、花樣淡雅的衣裳,發髻上插了支翡翠瓖珠的簪子,略施薄粉就帶著出了門。
在路上,月巧還在為杜熙月的打扮喋喋不休︰「今兒八月十五過節,姑娘打扮這般素雅,只怕是老太太看了不喜歡。」說著,她偷偷瞅了眼,見杜熙月沒有半點反應,不由著急道︰「听說四姑娘和大姑娘這次把平日不帶的貴重首飾和衣裳都用上了,二姑娘一過去不就馬上被比了下去。」
「比下去就被比下去唄。」杜熙月好似無意道了句。
月巧長了口氣︰「就怕到時助了某人威風,更是在姑娘這擺臉子。」
杜熙月听罷,腳步頓了頓,側頭道︰「這事我自有計較,你也不用擔心,反正這場比賽只能輸不能贏。」
只能輸不贏……月巧一怔,立刻明白過來︰「姑娘的意思是……」
話未說完,杜熙月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笑道︰「你知道就行了。」
是為了避開徐夫人的注意吧……月巧心領神會地笑笑,沒再多言。
宴席設在老太太院子里,不知真是老太太腿腳不利索還是找借口不想去後山觀景,總之今年的中秋宴設規格比往年都小,所以做客的人寥寥,除了徐夫人、靜國公府的二女乃女乃再就是杜敏。
「真沒想到三姑今兒也過來熱鬧……」四姑娘像討好似的坐到杜熙月旁,悄聲道。
杜熙月斜了眼老太太那一桌,只笑不語,拿起手里的茶盅咂一小口茶。
四姑娘見她沒反應,心里罵了句「木魚腦袋」就背過身去,和大姑娘嘰嘰咕咕說了起來。
杜熙月也沒興趣去听,比起四姑娘的排擠,徐夫人時不時投來的目光更讓她如坐針氈。那種帶著審視地打量目光就如同挑選一件商品一般,似乎就要在今晚將一切定奪下來。
「菜都上齊了,大伙們都吃吧。」老太太樂呵呵拿起筷子指了指滿桌的菜。
「母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首先接話的是杜敏,說著她夾了一個翡翠魚丸放到老太太碗中,「這是我從嚴府帶來的,魚和蝦合剁成蓉再加了菠菜泥用高湯汆燙的丸子,不油膩,母親先嘗嘗味道如何?」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我的兒,這麼多年倒是你最知我心思。」
不過一個魚丸也值得炫耀……大太太坐在一旁斜了眼,撇撇嘴。
二太太挑了挑眉,面無表情的吃了口菜。
倒是徐夫人夾了個丸子,吃了一口,附和道︰「嗯,這味道我是第一次吃到,肉質鮮女敕,還爽口,外面那些比起來怕都是粗擦淡飯了。」
這話逗得老太太笑出聲來︰「你若喜歡,只管去嚴府找敏娘,讓她好好招待你。」
「老太太,我可不敢。」徐夫人打心里樂起來,她來這麼多次杜府,頭一次老太太和她正面說上一句話。听語氣,老太太並不討厭她。
二太太對徐夫人的喜形于色有些看不過眼,在桌下踢了她一下。
徐夫人立即會意,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低頭吃了口菜。
杜敏不以為意,淡淡地看了眼徐夫人又看了眼靜國公府的二女乃女乃,微翹了下嘴。就算拉上了靜國公府的關系又如何,一個商戶家的媳婦能翻出多大浪來。
大太太也看出杜敏的不屑,原本提到嗓子眼的話又咽了進去。
這時候提大姑娘的親事,怕是不合時宜。
二太太裝作沒看見,繼續吃她的菜,一小口一小口喝著碗里的湯,把自己置之度外,一副坐等看好戲的模樣。
吃了會,老太太嫌悶,既然和徐夫人有一句沒一句搭起來。
「看來徐夫人的意思是想找位府上的姑娘和徐家小少爺共結連理?」老太太吃了口菜,問道。
徐夫人見老太太直言不諱,也不繞彎子,笑道︰「都說老太太心里跟明鏡似的,今兒見了果然。」頓了頓,又道︰「我們家也是托了靖國公的福,先是給我大兒子謀了個職位,今兒又有幸能和杜老太太坐在一起吃飯,這要換以前想都不敢想。我是個信命的人,家里也供著神明,要不是神明指點,就是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來跟老太太求這門親。」
這話雖客氣,不過怎麼听都像是在炫耀。
杜熙月 了眼老太太那桌的人,就見杜敏的臉色變了變。
老太太倒和氣,笑道︰「那你家倒是要好好謝謝靜國公府。」
徐夫人听老太太話里沒提及親事,心就沉了一下,不過面上笑得明快︰「瞧老太太說的,這謝是當然要謝的,只是看怎麼個謝法。」說著,她看了眼一直未發話的二太太。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那幾千兩銀子不能白給,她不指望二太太真能幫上忙,不過面堂上總不能讓自己太難看。
二太太不是糊涂人,知道徐夫人的話有所指,便拭了下嘴,好似無意道︰「老太太您別听徐夫人說得委婉,她現在就一心撲在喬哥的婚事上,就這麼幾日頭發都白了好幾根。」
既然有人提起婚事的話題,老太太就不能裝作沒听見避而不談了︰「說來也是,孩子們也都大了,是到了要婚嫁的年紀了……」
老太太的話說到這里,全場的人都把耳朵樹了起來,尤其是大姑娘伸直了脖子,不自覺地朝老太太那桌挪了挪椅子,就差把耳朵貼過去了。
杜熙月吃菜的動作也慢了下來,抬了抬頭,盡量顯得自然一些。
四姑娘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時不時對大姑娘露出的鄙夷的目光。
「不過自古有訓,長幼有序,我也不能破了這個規矩。再說,我之前也跟大太太、二太太說過,姑娘們我想等及笄過了再論婚嫁。」
老太太說完,全場鴉雀無聲,不過每個人卻神色各異。
誰都听出來老太太話里含話︰大姑娘必須先嫁,你徐家沒得挑。如果看上其他姑娘,就得再等上一段時間。
徐夫人听罷,神情失落地嘆了口氣;杜敏一面吃菜一面幸災樂禍地看了她一眼。
大太太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二太太掩面而笑。
唯有靜國公府的二女乃女乃神情自若,她一個保媒的,何必多事。
杜熙月暗暗松了口氣。
事已至此,徐夫人算盤落空了,她原本想著還在大姑娘和二姑娘之間挑一挑,可現在看來,她倒變得被動了。
難道真讓那些銀子白白落到二太太兜里……徐夫人心有不甘地咬了咬嘴唇,事情不能就這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