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杜熙月回了綴翠屋。她前腳進門,月巧後腳就把屋門落了鎖,神情緊張地問了句︰「徐夫人怎麼又來了?」
杜熙月坐在炭爐邊,伸出手來烤火,喃喃道︰「不知道。」
心里卻隱隱覺得不安。
「依我說,姑娘這時應該把吳媽媽抓來問個明白才對」月巧一臉氣憤的模樣。
事已至此,把吳媽媽抓來問明白又如何?
徐夫人既然又去探望二太太,有些事不已經挑明了嗎?
什麼能讓徐夫人低眉順眼、伏低做小,除了為保徐巧這個病癆子外,杜熙月想不出第二件事來。
「二姑娘,都這個節骨眼了,你倒是說句話呀。」月巧見杜熙月半天不說話,著急跺了跺腳。
「你急什麼。」杜熙月睨了她一眼,拿起手邊的茶盅,思忖了會道,「吳媽媽畢竟不是二太太心月復,二太太怎麼會跟她說心里話。你現在把吳媽媽叫來興師問罪一番,鬧得府里上下都知道了,指不準別人怎麼看笑話。」頓了頓,又道︰「不如拿些銀錢出來,你跟廚房的管事媽媽說一聲,就這兩天給刑媽媽和吳媽媽加些菜,你再備些酒來,叫上梨芳和吟香,就說是這些時日犒勞兩位媽**。」
「姑娘這個方法好。」月巧笑道,「到時再多灌吳媽媽兩杯,怕是想藏也藏不住了。」
時間定在隔天申時末,地點定在兩位媽媽住的通屋里。
當晚,吳媽媽听梨芳來報,眼里露出笑意,嘴上還說著客套話︰「哎喲喲,讓二姑娘破費多不好意思。」
梨芳笑了笑︰「姑娘說了,原本早就想請兩位媽**,不巧前些日子天氣不好,老太太也經常叫姑娘們過去坐坐,這一拖就是個把月了。見這些時天氣暖和了,老太太那兒也沒什麼事情,就想到這事上了。這不,打發我過來問問兩位媽媽,這兩天哪日得空?」
一個姑娘院子能有多少事,再說平時院子里就刑媽媽一人都張羅得來,吳媽媽更得清閑。
「我們倒沒什麼意見,就看姑娘怎麼安排了。」吳媽媽咧嘴笑道。
梨芳見話已傳到,便沒再多言,起身道︰「既然兩位媽媽沒什麼意見,那我這就去回了二姑娘。」
「好,好。」吳媽媽難得顯出客氣,把梨芳送到門口,眼見她進了正屋才把門關上,轉身笑道︰「都說二姑娘大方,我看不像假話。」
刑媽媽坐在炭爐邊,抬了抬眼,淡淡道︰「這飯你也敢吃?」
吳媽媽隨即坐到刑媽媽身邊,把手插進袖子里,不以為意道︰「為什麼不敢?我一不偷二不搶,是姑娘賞來的飯,不吃白不吃。」
刑媽媽白了她一眼,往旁邊挪了挪︰「別人說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倒好,你是做了虧心事也不怕鬼敲門。」
「呸呸呸大晚上什麼鬼啊鬼的」吳媽媽罵道,「姑娘賞個飯是好事,怎麼到你嘴里就變得晦氣。」
說著,用鐵鉗撥了一下爐子里的干木材。
火苗一下就竄了出來,跳耀著,照在刑媽媽臉上反射出橘紅色的光。
刑媽媽烤了一會,覺得臉上暖烘烘的,才開口道︰「你別把二姑娘當傻子,前些時她還問起你來。」
吳媽媽一怔,很快又反應過來,佯裝糊涂道︰「二姑娘問我作甚?」
刑媽媽冷笑道︰「我們兩個住一個通屋,你還在我面前裝傻?」
吳媽媽見她不像是套話,神色一正,道︰「既然刑媽媽心里明白,我也不說暗話,這些時托刑媽媽您照應,我才能出去。至于干嘛,我不能告訴你,不過明著跟你說,是二太太讓我這麼干的。」
二太太……刑媽媽一听,愣了愣,半信半疑道︰「你怎麼跟二太太搭上了?」
吳媽媽擺了擺手︰「跟你多說無意,只是媽媽您知道這里面的輕重才好。」說著,她從袖兜里拿出二兩足銀擺在刑媽媽身邊的花幾上。
「這些錢……」刑媽媽臉色變了變,就見吳媽媽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刑媽媽,你我都是在老太太身邊呆過的人,都是明白人,知道什麼事該問什麼事不該問,主子的事什麼該知道,什麼不該知道,自是不必我多說吧。」吳媽媽眯著眼,口氣里帶著幾分威脅。
刑媽媽看了眼那二兩銀,半晌說了句︰「錢我不要。」
吳媽媽也沒勉強,伸手把二兩銀子拿回去︰「刑媽媽,這錢我先替您保管,您何時想通了何時跟我說一聲,這銀錢我一份不少的交給媽媽。」頓了頓,又道︰「只是,有些話您還是要斟酌地跟姑娘說才是。」
「我知道了。」刑媽媽煩躁地站起來,不等吳媽媽再說什麼就回了里屋。
吳媽媽對著刑媽**背影白了一眼,冷聲道︰「有錢還不要,裝什麼臭德行」
二太太雖沒了實權,但畢竟還是主子,就算刑媽媽曾是老太太身邊的下人,總歸是個下人。以下犯上的事,她做不出也不敢做。
如此一來,她只能瞞著二姑娘了。這讓刑媽媽心煩意亂。
惹不起還躲不起……
隔天一早,刑媽媽跟杜熙月告了假,說是家里那位發了舊疾,要去抓幾副藥方子。
杜熙月沒多問就應下了。
待刑媽媽一走,月巧端了茶進來︰「這刑媽媽怎麼回事?昨兒還好好的,今兒就說家里有事?」
杜熙月接過茶,喝了口︰「我叫梨芳去甘媽媽那早打听過,刑管事腰部有舊疾,一到冬天就容易犯病,刑媽媽要回去照顧照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又何必大驚小怪。」
「姑娘倒打听的仔細。」月巧笑起來,又道,「我是怕這兩位媽媽看姑娘人好,好說話,就越發規矩。」
杜熙月「噗」地笑出聲來,指了指月巧︰「你倒是越來越有管事的派頭了。」
月巧被說得紅了耳根子,低頭道︰「哪有姑娘說得那般,不過是看不慣她們對姑娘的做派罷了。」
杜熙月知道月巧跟自己一條心,又笑道︰「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我自有分寸。」
說完,又問了晚上聚宴的事。
月巧道︰「姑娘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想著天冷也就不備冷拼了,就四份熱菜一份湯,京醬肉絲、板栗燒野雞、酸筍蝦丸、豌豆苗,再加一份魚丸湯,刑媽媽今早臨走前又拿了一壇女兒紅來,說是人不在,可禮性不能少。」
杜熙月听完,點了點頭︰「就按這菜樣下單給廚房,然後再多加一碟鹽味花生米,那個下酒。」
「是。」月巧應了聲下去。
……
因為有飯局,吳媽媽便回來的早了些,未時剛過一小會,月巧就見吳媽媽進了院門。
「吳媽媽今兒可回來的早。」月巧高聲笑道。
吳媽媽原本想輕手輕腳地回了自己屋,被月巧這麼一叫,嚇了一跳︰「我的小姑女乃女乃,你可是要嚇死我才好。」一邊說一邊扶著胸口,呼了口氣。
月巧拿帕子掩嘴,揶揄道︰「原來吳媽媽膽子這麼小。」
「可不是,可不是,所以你以後別再嚇我了。」吳媽媽慌著進屋,說了句就推門進去了。
月巧撇撇嘴,進了正屋,一直到申時末才去了吳媽媽屋里。
「喲,月巧姑娘來了。」吳媽媽正在擺酒盅,一見月巧進來,就迎了上去。
吟香一邊幫忙擺好碗筷,一邊笑道︰「月巧姐姐快來坐下吧。」
梨芳則拿了個暖爐遞到月巧手上︰「外面冷,月巧姐姐進屋坐吧。」
「就是,這天,太陽要落山就開始冷了。」吳媽媽笑著搭腔,儼然和吟香、梨芳混熟的模樣。
月巧沒說話,看了眼桌上熱氣騰騰的熱菜,跟一行人笑道︰「光別說要我坐,你們也坐啊。」
吳媽媽早就吞了好幾口唾沫了,听著這會可以吃了,選了個最靠近炭爐的位置坐了下來。
梨芳挨著月巧坐下,吟香則拿了酒壇挨個斟滿酒。
等一切準備完,吳媽媽剛準備動筷子,就听見月巧輕笑一聲︰「吳媽媽,這飯可是特意為您和刑媽媽置辦的,這會刑媽媽不在,您是不是說兩句教導教導我們這些小輩們。」
要先說了話才能吃飯……吳媽媽微怔,訕笑道「哎喲,月巧姑娘這不是為難我這個老婆子嗎?」。
月巧笑道︰「我們可不敢為難吳媽媽,您是不知,吟香和梨芳來的時候二姑娘都沒這般上心。倒是您和刑媽媽,一來姑娘就想著招待您倆。」
是怕得罪老太太吧……吳媽媽心里月復誹,面上卻笑得明快︰「還得多謝二姑娘惦記,這還得托月巧姑娘替吳媽媽向二姑娘多說幾句好話才是。」
月巧听著,眼珠轉了一下,道︰「媽媽要我美言幾句也行,不過媽媽總得表示表示吧。」說著,她看了眼吳媽媽跟前的酒盅。
吳媽媽哪里是糊涂人,急忙拿起酒盅,陪笑道︰「那是,那是。」
語畢,頭一仰,把一杯酒灌了下去。
月巧眼楮亮了一下,夾了塊雞腿肉放到吳媽媽碗里︰「吳媽媽,吃菜,吃菜。」
吳媽媽為了吃這頓飯,從早上喝了一小碗白粥後,一直餓到現在,早已前胸貼後背,現在一看那滴著肉汁的雞腿,唾沫都來不及咽一口,就拿起筷子一口塞進嘴里,嘟嘟囔囔一個勁說「好吃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