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夏平在同一時間端著同樣苦澀難聞的中藥來到東屋,同樣的戲碼上演,可是這一次,蘇雯伊沒有再同情夏平的苦肉計,一氣之下硬是把夏平給轟了出去
可是,那夏平也是倔強的很,依舊端著捧盤跪在東屋門口,嘴里還念念有詞,「二爺說了,若是二女乃女乃一日不喝,奴婢便在這里跪一日,若是二女乃女乃一直不喝,奴婢只好一直跪下去……」
這麼壯觀的場景,不知又要引來多少人的編排了。
昨兒一鬧,听青蓮偷听回來說,由于夏平臉上的傷痕早已引發了悅心閣的地震,各種編排的版本漫天飛舞。
丫鬟甲說︰二女乃女乃欺負通房丫鬟?二女乃女乃是主子,身份矜貴,欺負一個通房丫鬟不足為奇
丫鬟乙說︰可是二女乃女乃是為了和二爺慪氣才欺負通房丫鬟夏平的。
「二女乃女乃嫉妒了」,「二女乃女乃本來就不是一個善主」,「可憐的夏平,不知道還能活幾天」……
蘇雯伊扶額,無力地癱坐在軟榻上,大宅門是非多,這個道理她早就心知肚明了,當初也是利用這一點找到奉承老太君的法子的。可是,眼下被謠言淹沒的焦點儼然換成了她自個兒,卻是怎麼也受不了了
受不了夏平打著二爺的招牌步步相逼——苦的讓人火冒三丈的湯藥,那夏平卻說不知道還要送幾天,一切听二爺指示
對,這一切就是二爺指使的
蘇雯伊恨得牙癢癢,圍著描金方凳邊走邊發泄不滿,就差把二爺的祖宗八代都問候個遍了。她一向都是個講理的人,從小受到的教育也不容許她說半句髒話,可是現在的她真的被夏平的固執,和那些越傳越玄乎的謠言折騰的不行了
「二女乃女乃——」青蓮緊張兮兮地瞅瞅屋外,急忙關緊了東屋的門窗,又小聲勸說著好像下一刻就會失控的主子。說實話,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副模樣的二女乃女乃,竟然能出口成「髒」,不過她好像只能听懂一小半——也就是剛開始罵二爺的幾句,後面嘰嘰嘎嘎的不知道二女乃女乃在說什麼,只是看二女乃女乃的神情也猜到不會比開頭的幾句好
蘇雯伊哪里听得進去?一听說這樣的日子還不知道何時是個盡頭,她哪里還坐得住?只不過听青蓮提醒,免得引火燒身,她就把國罵變成了世界語言罷了……
「二女乃女乃,您歇下,先喝口水吧。」青蓮無奈,想盡一切辦法轉移蘇雯伊的注意力,她的心里擔心極了,因為這個時候二爺或許還沒離開呢……
看來二爺是打到二女乃女乃的軟肋上了,這二女乃女乃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卻偏偏怕苦?一沾苦味就失態
蘇雯伊關在房里胡亂的發泄了一通,終于感覺舒暢了點,回頭發現青蓮像看怪物似的看著她,蘇雯伊也覺得不好意思,咳了一聲,低下頭拿起桌上的涼白開一飲而盡。
「……請二女乃女乃喝了這碗湯……」
蘇雯伊停下來了,屋外的聲音就顯得格外大聲了,那夏平都喊啞了嗓子了還那麼固執,蘇雯伊搖搖頭,感覺頭真的好痛
這是二爺的意思,她能把夏平怎麼辦?
蘇雯伊臉色一沉,咬牙捏拳道︰「走,去看看二爺」
青蓮被蘇雯伊的臉部表情嚇了一大跳,趕緊上前制止。二女乃女乃和二爺過不去,那不是找死嗎?
可是,蘇雯伊的動作快的驚人,一個閃身就沖了出去,青蓮沒有來得及拉住,只好心慌意亂地跟上去
還好,這個二女乃女乃出了房門,被微涼的晨風一吹,倒是冷靜了不少,青蓮這才拍了拍小心肝兒,長舒了一口氣。
蘇雯伊扶著青蓮的手來到大廳,見二爺剛剛用完早飯,正由紫萱陪著,紫蝶正在看著小丫鬟收拾飯桌,蘇雯伊徑自走進去,上前一福︰
「二爺安。」
「二爺安。」青蓮也上前規規矩矩的給二爺行禮,然後偷偷地扯了扯二女乃女乃的衣角,希望二女乃女乃不要太沖動。
邱天恆呷了一口茶水,微微抬眼,見面前那張鵝蛋般的臉上好像隱忍著一股怒氣,清澈的眼眸不似往日那麼平靜了,他的嘴唇微微勾起,卻沒有先開口說話,而是靜靜地在等她先開口。
蘇雯伊見了,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捏了下,強忍著滿心的憤怒,好好地調整了一番後,才用自我感覺很平靜很平靜的語氣對二爺說道︰「二爺,可否請听妾說一句話兒?」
邱天恆微微眯眼,淡淡地「嗯」了一聲。又沒人攔著你
蘇雯伊吸了一口氣,道︰「二爺的‘禮物’,妾已經收到了,感謝二爺對妾的關心,妾感激不盡。」
邱天恆淡淡一笑︰「無須多禮。」
我也不想有這麼多「禮」,蘇雯伊咬咬牙,還是盡量平靜地說下去︰「那……既然妾已經接受了二爺的好意,所以妾想……不用再喝那種湯了吧?」開門見山,單刀直入算了,省的他又想出什麼鬼把戲禍害她
「怎麼?你不喜歡爺的安排?」邱天恆很訝異地看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伊兒啊,若是你不滿意,我再另外送一份大禮給你
「不,」蘇雯伊忍了忍,「二爺有心,妾深感歡喜,只是妾覺得禮物在于心意,而不僅限于數量罷了。」
邱天恆看見那張過于平靜的臉,忽然升起一股怒氣來。不想喝就是不想喝,干嘛繞彎子找這麼多理由?他不喜歡這樣的她,感覺這樣的她就像是戴著一個人皮面具似的,不願意靠近他,走近他。他反而還是喜歡剛進屋時她不小心流露出來的怒氣,那才是一個鮮活的蘇雯伊
「既然伊兒喜歡,爺多送幾次又有何不可?爺又不是送不起」
像是無意的觸踫到漆木桌子上的茶盅,發出一串刺耳的撞擊聲,讓這很溫和的一句話听起來有些冷冷的感覺。仿佛是說話的主人生氣前的征兆。
「妾……」蘇雯伊頓了頓,思忖著,現在說妾怕苦,妾不想喝,二爺會不會當場翻臉?
不過,翻臉就翻臉吧,總比折騰自個兒強。想通了之後,蘇雯伊鼓起了勇氣,迎上他略冷的眸子︰「二爺無須掛心妾的身子,妾自會照顧好自個兒的。再說了,妾自小就怕這味兒……」
軟語相求,終于說出了實質性的東西。
邱天恆有些滿意地笑了笑,不過一瞬就沒了,反而板起臉來對一旁的紫萱冷冷地說道︰「把辦事不利的夏平給我帶過來」
紫萱一驚,剛剛還看見二爺笑了呢,這一扎眼的工夫就變了,不由暗叫一聲︰二爺比演川劇的還能變臉
「是」紫萱應了一聲,匆匆趕去把仍舊跪在地上的夏平給帶了進來。
這一連串的動作,根本容不得蘇雯伊插嘴一句半句,剛想說些什麼的,只見二爺突然猛地一怕桌子,震的屋里屋外的人皆是一驚。緊接著,夏平就被帶上廳上,跪下行禮,手邊的捧盤原封不動,瓷盅的蓋子都不曾揭開過。即便如此,還是有一股濃濃的藥味兒飄出來,蘇雯伊下意識地捂了捂鼻子,蹙著眉盯著廳上的邱天恆。
「夏平,你可知罪?」
「奴婢該死,沒能伺候好二女乃女乃,甘願受罰」
「不是讓你做好了湯給二女乃女乃喝的嗎?為什麼湯還在這里?」
「回二爺,大概是奴婢手藝欠火候,二女乃女乃說聞不得這味兒,不肯喝……」
「這碗湯你是在哪里做的?」
「回二爺話,是在院子的小廚房做的。」
「是嗎?我怎麼記得小廚房出來的東西都是美味可口的?是不是你故意偷工減料了?老老實實的說來」
「奴婢不敢」夏平听了這麼一句,嚇得身子一抖,慌忙磕頭道︰「奴婢不敢存了那樣的心思,請二爺明鑒。」
「好,既然如此,那你再去廚房重新做一碗來給二女乃女乃喝……」邱天恆說著,眼眸瞥了一下眉心越蹙越深的妻子,見她藏在袖子的手把袖口揉捏的死死的,他忽然感覺心里痛快極了。
蘇雯伊隱著火氣兒,這二爺分明就是睜眼說瞎話兒,在和他打太極。剛要開口,那邱天恆像是故意和她作對似的,轉念又道︰「記住了,悅心閣的小廚房只會出產美味可口的食物,如果重新做來的湯二女乃女乃還不滿意,那肯定就是你們這些人存心的了,到時候凡事和這碗湯有關的人等都要接受處罰,听到了嗎?」。
什麼?
「二爺——」蘇雯伊心里這個氣啊,這二爺如此胡來,不是要把她這個二女乃女乃推到風口浪尖上去麼?她不過就是和三爺……呃,踫了一子吧?至于這麼懲罰她麼?
二爺,您就不能看在我誠心誠意為您張羅吃食的份上,不要這麼斤斤計較了嗎?
蘇雯伊恨的跳腳,邱天恆卻是平靜如常,反而關愛地安撫她︰「伊兒不必擔心,若是這些奴才不盡心,爺一定為你做主到底把那些不好好砍柴的,不好好買辦材料的,不好好做湯的,……通通拉下去杖打……」
蘇雯伊驚的張大了嘴,不就一碗湯嗎?二爺您至于牽扯這麼多進來?還通通拉下去杖打?二爺您是擔心我以後的日子過得太舒服了是吧?
「還不下去重新做」邱天恆冷冷地看著夏平說道,夏平早已嚇的汗流浹背了,連連點頭。
「不必了——」蘇雯伊嗖地一下走過去,端起捧盤里的那碗湯,咕咚咕咚幾口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