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見目的達成了,便噙著笑意扶著春蘭離開了永福堂,只剩下驚得一愣一愣的老太君獨自撐著有些發脹的額頭。或許在她老人家的心里還是傾向于相信蘇雯伊這個孫媳婦的,否則,她該懷疑自個兒是不是真的老眼昏花到了這般地步了,居然連個十來歲的女子都看不透了……
蘇雯伊雖然不知道發生的一切,但她也察覺到了邱家的暗涌蠢動,所以也開始考慮為自個兒的未來打算了。
她今個兒回悅心閣沒有要轎子,倒是和紫衣閑步往回走。途中,她忽然問道︰「紫衣,你可听說過那叫倩兒的姑娘?她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一路忐忑的紫衣頓了頓,終于抬起了頭來,隨即略上前半步靠近蘇雯伊回答道︰「回二女乃女乃,大太太所說的倩兒姑娘應該是當朝御史的千金魏倩兒,芳齡十五,很是聰慧伶俐。她的父親還是大太太的堂兄呢,所以感情很是親厚。以前大太太每次回娘家時,都會接倩兒姑娘過府一聚。後來不方便常回去了,便也會把倩兒姑娘接到這邊來住一些日子,二爺三爺對她的印象也不錯……」
紫衣說著,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剛才在永福堂里的所見所聞,足以讓她今個兒晚上急得睡不著覺了,隱約還思忖著那從前荒誕逃婚的一幕是不是又要上演了?可是,如今二爺的傷勢尚未痊愈,真要這樣鬧騰不休的,二爺的身子吃得消嗎?
紫衣不由憂心忡忡
然而,她心里雖提心吊膽的,但終究只是個卑微的奴婢,身份不允許她逾越和反抗,能耐又顯得蒼白無力。考慮到這回二爺娶妻意義非凡,加上連這位二女乃女乃也答應的那麼爽快,所以,她也只有咽下所有的言語,一個人默默地擔心罷了。
這會兒听到二女乃女乃問起,紫衣覺得二女乃女乃有權力也有必要知道這一切,所以才把魏倩兒的事情毫不保留地告訴了蘇雯伊,指望這位二女乃女乃能夠想想法子勸說一下二爺,也好早些消災解難。
大概是注意到蘇雯伊逐漸蹙起了眉心,紫衣以為二女乃女乃是發醋意了,連忙又胡亂地補充了一句︰「不過,倩兒姑娘最後一次過府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
蘇雯伊一听紫衣的描述,心里就有些明白了。再見紫衣此時古怪的眼神,更是了然于胸了。看來大太太早就有意把這魏倩兒接過門來做媳婦了,無奈半路插來個秦王,把大太太的計劃徹底打翻了。怪不得她一進門,大太太就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處處為難她了。
原來這其中還有這麼一出
只是,想到她名義上的丈夫,竟然是這般風流的人物,不由自主地就在心里月復誹了邱天恆一句花心誰叫那位二爺有冬梅和夏平的先例了呢?她可沒忘記當初二爺因為冬梅和夏平的身份問題和大太太較真的臉……
這會兒听紫衣說起魏倩兒來,竟沒有一句半句的不好,更是覺得二爺娶魏倩兒的可能性極大了。
紫衣瞅著二女乃女乃悶不做聲地往前走,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就隱約感到有肅然的殺氣從她身邊飄過,冷不丁地就打了個寒噤,直懊惱剛才說的太急,沒有考慮適合的措詞。
回悅心閣的一路,氣氛十分的壓抑,直到快到了的時候,紫衣才瞅見二女乃女乃放慢了腳步,她才得以深深換口氣,休息一會兒。
「記住,這件事兒暫且不要聲張」蘇雯伊忽然止步,轉過頭來小聲囑咐紫衣。
紫衣怔了怔,蘇雯伊繼續道︰「我想大太太會抽個空兒和二爺說的,我只擔心現在告訴二爺了,萬一他不高興,那豈不是壞了事?何況二爺現在還需好好養傷呢。」
紫衣听到最後一句,什麼想法都沒有了,只知道一個勁地點頭︰「是,是,奴婢知道了。」二爺的傷勢才是目前最最重要的。
蘇雯伊十分滿意地微笑了一下,明天她就要離開這里了,這期間可不能節外生枝
回到悅心閣,邱天恆正在廳里喝著茶水,不遠處的桌上還擺放著略顯凌亂的筆墨紙硯,空氣中融合著淡淡的墨香味兒。紫萱紫蝶在一邊收拾著,兩人見二女乃女乃進來,忙上前請安。蘇雯伊微微點頭示意,隨後上前朝二爺輕輕一福︰「二爺安。」
邱天恆見蘇雯伊進來微一愣神,見她上前請安,忙放下手中的茶水,笑著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二爺可是餓了?要現在用飯嗎?」。
「這才到什麼時辰啊,吃午飯也太早了點吧?」邱天恆又好氣又好笑地嗔她一眼,不過這個妻子如此上心的行為,又讓他心里樂呵呵的。見她臉上忽然浮起的微紅,心中不由升起無限的柔情,起身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來,過來看看我今個兒的新作。」
蘇雯伊剛才只想著跳開永福堂的問題,一時也只想到這幾日都是她親自下廚做飯給二爺吃的,所以才會這麼一說,哪里還注意到什麼時辰了?突然被二爺一番嘲笑,自個兒也覺得好笑的離譜,好像她這個二女乃女乃現在只知道吃吃吃了。
幸好二爺沒有在這些枝末兒上面計較,也解了她的難看。
蘇雯伊被二爺帶到擺放著筆墨紙硯的桌前,桌面上攤開著一幅畫,看墨跡尚未干透,便知這是二爺的新作了。她微微一笑,眸光自上而下,頓時整個人一怔。
「這是……梨花?」
但見清新的筆墨勾勒出青柳垂岸,梨花漫天的旖/旎風光,
「伊兒,你怎麼了?」邱天恆松了松握緊的小手,好叫她稍作松弛,隨後又緊了緊,輕輕地揉著她的手背。剛才那幾不可聞的一顫,不由讓他有些疑惑,以為她是身子不舒服。
蘇雯伊聞聲,緊張地調整了一下呼吸,眸光緩緩地別開畫卷,「沒事,許是剛才走了太久,有些疲倦了。」當她的目光迎上二爺的臉時,又巧笑嫣然地問道︰「二爺也喜歡梨花?」
「怎麼是走回來的?」邱天恆听了不由皺起了眉頭,只掃了一眼,一旁的紫衣慌忙低頭認錯︰「二爺恕罪」
「不怪紫衣,是我看今個兒的太陽好,硬要走一走散散心的。」蘇雯伊忽然看到二爺的冷臉,便搶先為紫衣開月兌,「而且,也不是很累。」
「那也該悠著點啊。」邱天恆雖然不悅,卻也不忍責怪她什麼了,只好拉著她坐在了鋪上了織錦軟墊的椅子上,又吩咐紫衣端來溫熱的茶水。
蘇雯伊舒心一笑,投去一個放心的眼神。只是當她的眸光不經意地又瞥到那滿樹的梨花時,心里微微一扯。
二爺為何要畫這幅梨花圖呢?
她依稀記得和袁昨的相遇便是因為貪戀顧家小院的梨花,那樣美麗的景色,卻留給她不夠完美的回憶
如果不是那個叫袁昨的男人,二爺也不會傷成這樣
她猜不透二爺的心思,也猜不透二爺是否又是在試探什麼,一時間她的心里有些亂了。
邱天恆只以為蘇雯伊是真的有些累了,笑著輕輕拍著她的手,有些遺憾地說道︰「原本還想著讓伊兒給我這畫填首詩呢,瞧你這麼個模樣兒,還是改天好了。」
「改天……」蘇雯伊正要說改天也好的,誰知迎上二爺擔憂的眼眸劃過一絲失望時,她的心又微微一顫,把到嘴邊上的話兒又咽了回去。心道︰或許二爺也就是突發奇想地畫了這麼一副畫吧,也或許是自個兒太多心了,才會疑神疑鬼的。
不由自嘲了一下,順勢就把話頭改成了︰「改天再題詩難道就不叫二爺笑話了嗎?二爺就會欺負人」
眼見妻子淺嗔薄怒的嬌羞模樣兒,邱天恆竟是心里一樂,難得好心情地打趣道︰「呵呵,伊兒這張嘴兒是越來越厲害了。哎呀,如今想請人填個詩詞都求不動了哦。」
一旁的紫萱,紫蝶和紫衣听了不由都抿嘴而笑,她們哪里見過二爺這般耍孩子脾性的一面?也只有這幾日在家養傷時,才有機會見二爺想方設法地消磨時光
蘇雯伊見二爺故意揉著傷口,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也覺得好笑,「二爺這是什麼話?您要妾填,妾哪敢不從的?」隨後起身,「這就去填了便是,只希望二爺看了要悠著點笑,小心扯動了傷口才是。」
除了二爺受傷當天問起過一些細節,因袁昨的出現質疑過蘇雯伊之外,至于其他的事兒似乎都不曾再提及過了。這幾日,二爺更是無所事事,加上行動又不便,只能一心在家鑽研作畫,消磨時光。
所以她與二爺倒是相處融洽。
這會兒听到二爺有這麼個要求,蘇雯伊本能上是要拒絕的,只是不知怎地,她又鬼使神差地應下了。心道︰改天?還真不知會等到哪一天才會再相見呢
素手撩起衣袖,提起筆,望著畫中淡白如雪,開得正好的梨花兒,蘇雯伊不知不覺就寫下了「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只是那「城」字剛落筆,她便停住了。
一絲淡淡的傷懷涌上心頭來
「填的挺好的呀,」不知何時,邱天恆已經靜悄悄地靠近了她,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混著淡淡的墨香,不覺心情大好,頓時就笑開了眼。只是他見蘇雯伊放下了筆,又瞅了瞅畫中的兩句詩詞後,微微皺眉問道︰「就這兩句嗎?後面沒了?」
蘇雯伊抬眼凝望著他,笑了笑︰「沒了。」
不是沒了,只是她突然不願意往下寫了。因為那後面的兩句是︰
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今天的後台真是難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