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樹下,折桃枝;微雨之中,相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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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夏草再度上山時,已是三月末,果園里的桃花已競相開放。
那大片的粉紅,吸引了夏草有些遲疑、緩慢的腳步。
單株盛開的桃樹她看到過,很好看,那壓滿枝頭的粉紅花朵,讓人忍不住駐足觀看。
但這種上百棵桃樹和杏樹盛開的景色,她卻從來沒見過。
壯觀不足以形容,美難以一言概之。
夏草漫步在片花的海洋中,花枝觸面,芬芳無限。
「呵……真美」夏草呆呆的站在園中,聞著花香,忍不住笑著感嘆道。
風吹來,亂了發絲,抬手撫鬢,卻瞬間僵住了身形,任花瓣拂了一身還滿。
誰,誰在那里?
夏草的腦中瞬間浮現一個紅色的身影,耳邊似又想起那邪魅的聲音。
「呵,別怕……」
夏草的右手,不自覺得撫上了左肩,此時仿佛還能感覺到那人炙熱的吐息。
他,難道還沒走?
「踏踏……」腳步聲正在向夏草這邊走來。
夏草想後退,腳卻像定在地上似的,一步也走不了。
近了,更近了,夏草毫不懷疑,也許下一步,那人就可以出現在自已的眼前。
「是你?」腳步的主人現身了,不是他夏草松了一口氣,竟發覺剛才自已是屏著呼吸的。
蟢子身穿褐色的短衣站在夏草前面三步遠的地方,肩頭也沾滿桃花,仿佛這桃中的一株桃樹,笑若桃花,胭脂點點,佔盡春風。
听見夏草的話語,看見夏草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眸中的桃色,旋若深潭,臉上笑意更濃,
「不然,你以為是誰?」
「沒有誰,只能是你」看著面前桃面朱唇的少年,夏草喟嘆的說道。
「我就當,你是在夸我」蟢子笑著走上前一步。
「我是在夸你你看,桃花都不及你粉女敕呢真是‘人面更比桃花紅’呢」夏草迎上前一步,伸手拉過一枝綴滿粉色花朵的桃枝,比在蟢子的臉龐,笑著說道,隨後又道,
「你怎麼在這里?」
「桃花開了,若沒有欣賞的人,豈非太寂寞?」蟢子撫著桃枝,情義綿綿的說道。
「欣賞是好的,但你這非請而入,恐怕不是賞桃花的君子該有的行為啊」夏草掃視了一下滿目的桃花,清笑著說道。
「美,豈是這小小的園子能禁錮的住的,你這滿園的桃色,不知吸引了多少人觀駐了,不差我一個吧」蟢子輕壓了一剪桃枝置于鼻端,輕嗅著說道。
嗯?夏草听後,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總覺得他好似話中有話。
「你這園子里的桃枝,不知已被多少上山路過的人,攀折了拿回家去觀賞了,你這主人,現在才來抓人,不顯太遲了嗎?」不跳字。蟢子放開了花枝,看著面有疑色的夏草笑著說道。
噢,原來是說這個……
「折了好啊,有道是‘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況且,折了枝去,留下一些主枝上的花,少了爭吃,爭穿的,結得桃子,才會又大又甜等會兒,我也要折上它幾枝,帶回家去,插入瓶中,好好欣賞一番」夏草呵呵笑著說道。
蟢子听後,看著夏草,輕笑道,
「你都這樣說了,我若不折上幾枝,豈不是對不起這滿園的春色了?」
說著,手便伸向了滿開的一個花枝前,
「唉等一下」夏草此時出聲阻道。
蟢子轉回身,笑著問道,
「怎麼?這麼快就反悔了?」
夏草淡笑不語,走到一棵桃樹前,折了一株還未完全盛開的花枝,遞給蟢子,
「已開好的花,你折回家去,就只能看著它枯敗了,不如帶著花苞回家,插入瓶中,看它逐漸的在你眼前綻放,那才叫欣賞」
蟢子看著手中含苞待放的花枝,抬頭笑著對夏草說道,
「那之前折了滿開的花枝回家的人,還真是不會欣賞了」
「那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耐得住性子等待的人,才能享受到觀賞花綻放過程中的快樂」
「那我,可就坐等花開了」蟢子指尖摩挲著含苞待放的花蕾,含笑說道,眸子里映著夏草淺笑盈盈的臉龐。
「听我的,沒錯的,接下來我也要折幾枝,帶回家了」夏草無暇多想的,開始滿目搜索合適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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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什麼時候開始的?
夏草做好飯,來到廳堂,看到屋外已濕透的地面,才知道不知何時竟下起了微雨,天明明還亮敞得很呢。
「啊……嗚……」重生醒著,正自已在床上玩耍,想是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娘親,在那里啊嗚,啊嗚的出聲說話。
夏草听了後,收回看向院子里的視線,向里屋走去,一瞥之間,竟然發現屋門後面,兩把紙傘,正安靜的掛在那兒。
夏宇沒有帶傘?
也是,早晨出去時,天氣楮好,就連這會兒,天色也不見晦暗,誰成想到老天爺會睜著眼楮下雨呢。
離夏宇下學堂,還有些時間,等等再說吧,看這樣子,好像也下不長。
誰知一等,竟等來了老天爺的驟然翻臉,天瞬間昏暗下來,隱隱有悶雷之聲從天際傳來,大雨將至。
把重生送到紅嫂子家,夏草手里撐著一把傘,腋下夾著一把傘和一件夏宇的外袍,向「劉氏學堂」走去,打算去接夏宇下學堂。
雨比剛才稍急了些,但仍是微雨,風卻是冷了許多,夏草縮了縮肩膀,夾緊了腋下,稍躬著腰把傘頂在前面,在雨中前行。
最近這些天以來,夏宇身體消弱的厲害,夏草真怕他此時淋雨會鬧出病來。
夏宇那日醒來後,首先就緊張的問,
「你有沒有怎麼樣?」
見夏宇醒來,她很是激動,正緊緊的摟著夏宇,見他動問,夏草便搖了搖頭,
「我沒事,倒是你一直沒醒,嚇死姐姐了」
「那人呢?」夏宇冷聲問道。
「走了」夏草身體一僵,吐出了兩個字。
「走了?他會這麼輕意就走了嗎?他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夏宇從夏宇懷中掙出,審視著夏草連聲問道。
「小宇,你看現在你沒事,我也沒事,這事兒咱們就當沒發生過,把它忘了,好好的過以後的日子,咱們別提他了,好嗎?」不跳字。夏草當時心中驚悸未平,不想再提及那個讓她有些恐懼的男人,語氣略帶懇求的說道。
夏宇听後,虎目圓瞪,雙手緊緊的抓住身上蓋得被褥,神情激怒,努力鎮定地咬著牙說道,
「出去」
「小宇……」
「出去」
夏草出來後,沒有離開,站在小屋外,一會兒就听到屋內傳來一陣壓抑的、低悶的哭聲。
從那之後,夏宇就再也沒同夏草說過話,頭幾天連飯也不吃,若不是夏草威脅他說,
「你若不吃,姐姐也陪著你,咱們姐弟倆都餓死算了」他才肯吃上少許。
夏草現在想想,是不是當時自已說錯了什麼,讓夏宇誤會了什麼……
身邊已有三三兩兩的孩子,陸續走過,有的撐著傘,有的悶頭淋雨前沖,應該已經散學了,夏草加緊了步伐。
剛走進學堂的牌匾下,就看到熟悉執拗的瘦小身影,正從學堂里走出來,低著頭,看樣子打算沖進雨中。
夏草趕緊迎上前去,把傘撐在了夏宇的頭頂上。
夏宇身體僵硬了一下,稍後,愣愣的抬起頭來,看向夏草,眸子里幽深一片。
夏草沖夏宇笑笑,
「我來接你了,咱們回家吧」
夏草的笑,讓夏宇有些瑟縮,他又垂下頭,腳下一個跨步,沖進雨中。
「小宇」夏草一愣,連忙追上前去。
身後席先生,站在學堂門口,本欲要正要開口說些什麼,見如此情景,便作罷。
雨點開始急了起來,地上很快就積起了一個個小水灘,村間的土路也變得泥濘難行。
夏草和夏宇就這樣踩著泥濘的路,在雨中追逐著。
「小宇,你別跑了,你要到哪去啊……你要去也先把傘撐上,你這樣會生病的」夏草在後面邊追邊喊。
路已經跑偏了,已不是回家的路,但夏草已無暇顧及,眼中只有前面那個瘦小的身影。
雨幕重重,夏草不敢絲毫的放松,怕失去前面那迷蒙的身影的蹤跡。
「就算你不顧你自已,你布包里的書呢,如果被淋濕了,字糊了,你怎麼學習識字啊」夏草見夏宇置若罔聞,絲毫不減速度的繼續往前跑,又連聲喊道。
到後來,沒有力氣喊了,也沒有必要了。
因為就算撐著傘的自已,此時也已全身濕透,更逞論沒有任何遮蔽的夏宇了。
傘剛才已被她隨手丟在了路上,夏草此時已顧不得什麼了,他很擔心夏宇此時的狀況,想跑快些追上前去,但淋濕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像是膠帶一樣,捆綁住了她的步伐,她只能一步一挪的往前趕。
幸好的是,夏宇的步伐也慢了下來,夏草心中估計夏宇情況應該和自已差不多,也已是強弩之末。
夏草見四顧無人,咬咬牙,把裙擺整個撩了起來,露出裙子里的襯褲,這樣跑起來,果然輕松許多。
夏宇的腳步越來越慢,夏草見狀,一鼓作氣,終于趕超到了前面,手撐著膝蓋,急喘了一口氣,回過身來,還沒等她張口責問,
「你……你跑什麼呀……」
只見夏宇搖晃了一下,迎面倒向了夏草的懷中。
「小宇……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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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草拿著桃花枝,淺笑盈盈,「桃花開了,要看,拿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