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中樞一木匠 第八章 權衡

作者 ︰ 鳳之翼

鄒佳仁如何听不出李文彰話中的含義,說是欣賞才子,倒不如干脆說是老丈人看女婿。鄒佳仁曾公開表達過自家女兒會嫁給新科解元,李文彰當然有耳聞,現在一提起,自是了然。

不過眼下局勢突變,鄒佳仁已經確定岳肅這個解元是作弊得來的,若是不和李文彰明說,也怕日後東窗事發落下埋怨。思前想後,還是覺得實言相告的好。

鄒佳仁故作為難地道︰「李公,關于這岳肅……」

「這岳肅怎麼了?小女不是外人,鄒大人但說無妨。」見鄒佳仁欲言又止,李文彰何等精明,豈听不出其中另有關礙。

「那我就直說了……」鄒佳仁咳嗽一聲,才道︰「這岳肅的解元十有是作弊得來的。」當下就將收到匿名信舉報,以及後花園試探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還有這事……」李文彰倒吸一口涼氣,問道︰「那鄒大人準備如何處置此事?」

坐在父親對面的李瓊盈一听岳肅的解元是作弊得來,身子不禁一顫,臉上盡是失落,但听父親問鄒佳仁要如何處置岳肅,她的耳朵馬上豎了起來。

「我的意思當然是秉公處理,考場作弊,起碼要革掉功名,終身禁考,打八十大板,監禁三年以儆效尤。」

見鄒佳仁說的如此嚴重,李瓊盈芳心大亂,忙跑到父親身邊,雙手扶住父親的肩膀,用祈求的聲音道︰「父親,您快給他求求情吧……」

李文彰知道女兒的心思,但他不動聲色,只是拍了拍女兒的手,示意女兒大可放心。「鄒大人,秉公而斷倒是不錯,但您可曾想過,因考場作弊革掉一個解元的功名,這事別人會怎麼看?會不會拿這事做文章呢?」

「還請李公指點。」鄒佳仁知李文彰手眼通天、心計過人,能看出許多事情的內在玄機,故虛心請教。

「科場作弊,這事並不大,革掉岳肅的功名,按你所說的處理也就可以。但現在是多事之秋,旁人很可能拿這件事來大做文章,科場作弊算不得什麼,可要是被有心之人扣上一頂科場舞弊的帽子,這事就嚴重了,再怎麼說,岳肅科場作弊不是當時發現的,解元的功名已經上報朝廷。你現在回過頭來說他作弊,東林那些人若是借機發難怎麼辦?現在方閣老在上面壓得緊,他們沒有機會興風作浪,這事一出,還不得趁機挑事,揚言說什麼湖廣科場舞弊,需要嚴查。萬一皇上派人下來,又是東林的人,大刑之下,那岳肅胡咬一通,可如何是好?你也知道,負責這次鄉試的官員多是齊楚之士,一旦受牽連,倒下的可是一大批。你身為主考,搞不好也要背上一個領導責任。」

現在朝堂上的局勢正如李文彰所說,浙黨黨魁方從哲位居首輔,聯合齊楚兩黨對東林黨大肆打壓,不少東林黨官員都被排擠下野,剩下的也只能是相機而動。此次主持湖廣鄉試的官員多是齊黨和楚黨,稍微出一點差錯,東林黨很可能會借機尋事,小事化大,對齊楚官員大肆攻擊。誰都知道,當年的妖書案、挺擊案本來不算什麼大事,卻被有心人利用,黨同伐異,最後搞的連浙黨黨魁首輔沈一貫都被迫下台。這麼好的機會,要是東林黨不拿來大做文章,那才出了鬼。

鄒佳仁听罷李文彰的分析,不禁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道︰「李文彰果然是深謀遠慮,怪不得方從哲都會折節而交,自己要是將這事呈報上去,還不知要起多大的風浪。」

「李公,那您看,我要如何處置比較穩妥?」

「這還不容易,故作不知也就是了。」李文彰淡笑道。

「可是,畢竟有人箭書舉報啊。」

「你都說是箭書舉報了,又沒有將書函親手送到你的手里,是否收到,誰能知曉。再者說,那人即知岳肅作弊,為何不提前舉報,偏偏等到放榜之後才言明,由此可見,這人必是心懷叵測,有心搬弄是非。大人豈能遂了他的意。」

鄒佳仁听罷,心想,確實是這個道理,即知作弊,你要提前舉報,一切好說,為什麼偏偏等到放榜之後才舉報,這不是另有所圖嘛。

不過,鄒佳仁也擔心舉報之人再到別處投書,臉上難免露出憂色。李文彰豈會看不出,說道︰「大人不必擔心,此事需從源頭查起,既說岳肅作弊,他是如何作弊,又是如何被人發現的,咱們總能搞清。」

鄒佳仁听罷,連連點頭,「李公說的極是,我這就去尋問岳肅,他是如何作弊,期間被誰看到。」

「大人著急了,您親自前去尋問,多有不便,我看還是小女前去比較妥當。」

「讓令嬡前去?」

李文彰點頭,站在他身後的李瓊盈則是芳心亂跳,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又要和岳肅見面。

「小女和岳肅有過一面之緣,我看由她前去最好不過,問清來龍去脈,咱們也好從中運籌。盈兒啊,我和你鄒伯伯的話你也听到,我們這也是為岳肅考慮,希望他將實情相告,我們為他周旋,否則大難即將臨頭啊。」

李瓊盈听的明白,父親的話半點不假,怎麼說也得搞清岳肅是如何作弊,到底被誰發現前來舉報。她當即答應一聲,離開房間,前往後花園去尋找岳肅。一路趕去,果見岳肅正在長亭之下,拿著毛筆發呆。

李瓊盈幾步跑了過去,出聲喊道︰「岳大哥……」

岳肅轉頭一瞧,見是個美貌少女,雖說有點面熟,卻記不清在哪見過,納悶地道︰「不知小姐可是喚我?」

見到岳肅,李瓊盈雙頰一紅,說道︰「岳大哥,我…我叫李瓊盈,李應是我的哥哥。」

「哦,原來小姐是李兄弟的妹妹,失敬、失敬,不知李兄弟現在何處,李小姐又為何識得在下?」岳肅彬彬有禮地問道。

「我隨兄長來鄒府拜會鄒伯伯,家兄听聞岳大哥在此很是高興,本想前來一敘。可突然听說一件大事,是岳大哥科場作弊被人舉報,鄒伯伯正在徹查。我大哥忙出面求情,鄒伯伯說此事是有人舉報,不好搪塞,于是我哥哥想問你是如何作弊,可曾被什麼人發現。」

經李瓊盈這麼一說,岳肅才明白為什麼無緣無故鄒佳仁要考量自己的文采,原來是有人舉報自己作弊。若說有誰知道自己作弊,那肯定是射箭之人,現在想來,定是有人作弊,結果射錯了考棚,考卷落入自己手中。正主八成是名落孫山,心下懷恨就來舉報自己,但他怎麼知道卷紙是落入自己手中呢?

岳肅不得其解,不過並沒有隱瞞李瓊盈,現在這個節骨眼,也沒有什麼可瞞的,當下將飛箭入棚,得到考卷的事原原本本地講給李瓊盈听。

李瓊盈听了,也不禁暗暗稱奇,但見岳肅一臉坦誠的樣子,知道岳肅絕沒有騙自己。兩個人又說了兩句閑話,李瓊盈讓他在此等候消息,自己匆匆忙忙返回書房。

回去之後,她將岳肅作弊的始末詳細地說給父親與鄒佳仁知道,兩個老家伙听完,都倒吸一口氣,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檔子事。

鄒佳仁默默點頭,說道︰「我就說這入門檢查相當嚴格,想要帶進去半張紙片也是休想,岳肅是怎麼將這麼一大篇文章帶進去的,原來是有人射箭。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他所言,是射錯了考棚。」

「我倒覺得岳肅此言不虛,射箭入棚是件極為隱蔽的事,旁人怎會知曉,看來定是射錯了,正主沒有收到,懷恨在心出首告發,又怕此事牽扯到自己,才不敢露面。只是令我奇怪的是,他怎麼知道箭一定是射進岳肅的考棚。」李文彰和岳肅一樣,對這一點都十分好奇。

「李公,想要知道岳肅得了考卷,倒並不困難。新科解元的考卷,考官內部都會交流,大多抄錄下來,拿回家給自家子弟研讀。原先作弊考生估計也是花錢請人做的卷子,能夠掏出這筆錢的,家境肯定不錯,有可能還是官宦子弟,想要得到今科解元的卷子倒也不難。只是不曉得會是哪家罷了。」

李文彰微微一笑,說道︰「是哪家已經不再重要,諒他也不敢將事情鬧大,否則徹查下來,他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這樣,咱們還是按照原先的說法,只當沒看到那封舉報信,再來一招敲山震虎,讓他老實一些。」

「不知要如何敲打他,還請指教。」

「能把箭從貢院外射進考棚的,定是能拉開硬弓的神射手,箭想必也不是普通的箭,我們把箭從岳肅手中要來,公開派人尋訪誰認識這支箭,正主听說後,定然知道東窗事發,我就不信他有膽子站出來。諒以後也不會再提此事。」

「李公高見,這事可以如此作罷,那岳肅該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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