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案上,一灘破碎的紙卷擺在兩個紅袍一個準紅袍眼前,這些紙卷表面破爛,皮質邊上呲著雜亂發霉的毛刺,一片片的腐爛斑點散落在皮紙卷中,以至于令大多數字跡模糊不清。
不過潘尼很清楚,這些皮紙卷的年代,只會比看起來更加遙遠,能夠保存到現在還沒徹底爛掉,多半是附魔過的特殊皮革。
「我們的任務就是破譯這些東西上的記錄。」麗姬塔把一片護養在玻璃片下的皮卷碎片遞給潘尼︰「不要小看他們。」
「原來是魔語……」潘尼看著皮紙卷,皺起眉頭念叨著,剛剛他還在困惑為什麼兩個紅袍不用‘通曉語言’這類的法術進行翻譯,當看到紙卷上的魔文時,他就明白了緣故。
魔語是魔法力量的編碼,法師念誦著這種語言感召駕馭魔力,它並非一種語言,而是一種符合多元宇宙規則的運動,不同時代不同文明的施法者們將魔語編成文字,一方面便于魔法研究,另一方面則將一些信息用魔文保存下來,能夠達到一定程度的保密效果。
這樣的文字無法用‘通曉語言’法術破解,但是可以由同時代的法師通過法術知識破譯,注意——是‘同時代’的。
多元宇宙的魔法規則處在時刻不斷地變化中,這種變化根源于多元宇宙的運動與成長,所以魔法女神也不能掌握——作為魔法規則的某種具現,魔網同樣處在時刻不停地變化中,因此魔語具有時效性,使用古代的魔語引導現代的法術,結果多半是杯具的……
不過一些優質的魔法造物因為與魔法能量擁有比較穩定的聯系,內部的編碼會隨著魔法規則的變化而做出變化,因此冒險者不必擔心一根從古代遺跡里面挖出來的魔杖會失靈——除非魔杖的材質已經壞掉了或是粗制濫造的次品。
但也因此決定了古代魔語異常難以破譯的事實——同一時代的魔語,可能有數種文明編成更多種文字進行記錄——比如先後出現的古代精靈魔語、伊瑪斯卡魔語、耐瑟魔語種種,由于地域不同,一種魔語還有若干亞種,有些惡劣的家伙還喜歡用暗碼對魔文記錄的內容進行保護,這種雙重保密更讓後來的一些考古者頭疼。
總之一句話——破譯古代魔語典籍是個苦差事。
「是啊,資料庫里對伊瑪斯卡魔語的記錄不是很完善……這些東西剛剛有了點頭緒,似乎是用魔力編碼記錄的一段歷史,不過只能讀懂一半,後半部分損壞太多,記錄也潦草了些。」休斯模模光頭,嘆了口氣說道。
「這上面是說記錄這些皮卷的貴族法師被一群敵**隊追蹤到了這個……遺跡所在的地方,然後為了給援軍與同伴留下消息,記錄了這篇東西……」潘尼皺著眉頭翻檢了幾頁如此的皮卷,然後說道︰「看來他沒等到援軍的到來。」
「等等,你懂得伊瑪斯卡魔語?」休斯看到潘尼閱讀之嫻熟自然,並且不借助任何資料,表情微驚。
「恩,這些記錄比較倉促,所以雖然潦草,但是沒用暗碼掩飾,否則我也沒有辦法。」潘尼對表情驚訝的兩個正式紅袍攤了攤手︰「在學院研究過一些。」
這當然是扯淡,如果沒有奇械師的饋贈,他下輩子也不可能認識這種鬼畫符的文字。
休斯和麗姬塔同時一陣怪異,要知道能夠研究清楚一門古代魔語,雖然不是什麼天方夜譚的事情,但消耗的時間不會少了,而在崇尚實際的紅袍法師會里面,肯去認真做這種研究的法師絕不多見。
「哦~我該說你的學院氣氛太和諧還是你太閑,你居然有時間研究這些沒什麼大用處的東西。」麗姬塔皺了皺眉,但是馬上又放松開了︰「不過這總是個好消息,托你的福,我們的任務可以快點結束了。」
「是麼?我很榮幸。」潘尼笑了笑。
「這是沒有破譯的部分,你看看能不能快點把它弄完。」似乎察覺到可以快點睡覺的希望,休斯把幾塊最破爛的皮紙推倒潘尼面前,潘尼點了點頭,仔細辨認一陣︰
「他們說,有一批叛徒打開了……呃,帝國在星界封閉的時空門……放出了那些異界怪物,可能是指穆爾霍蘭德諸神吧……這段傳說听起來怎麼這麼耳熟?」
潘尼說著漸漸皺起了眉頭,一些有關紅袍法師會歷史的小道消息,似乎也說紅袍法師來源于伊瑪斯卡帝國,在帝國崩潰之前的一場政治斗爭里失敗,所以投入了穆爾霍蘭德陣營,並間接造成了伊瑪斯卡的毀滅。
似乎有很多資料都側面傾向于這種假說,不過在法師會內仍有很多成員對這類說法嗤之以鼻——因為‘叛徒’這個名號在任何有秩序的組織里面,都是受到鄙視的。
另一個有影響力的假說認為紅袍法師會起源于穆爾霍蘭德人中對魔法比較有興趣的一部分人,不過這個說法一樣漏洞百出——從紅袍法師會有可靠史料的年代一直到與穆爾霍蘭德帝國分道揚鑣之時,兩者間的作風都有很明顯的區分。
**、暴力、恐怖,高壓下的奴隸制度,這些和伊瑪斯卡帝國中後期的殖民政策仿佛一脈相承。
休斯揚了揚眉毛︰「哦!歷史的大發現,看來一些支持穆爾霍蘭德派的文史專家們可以閉嘴了。」
「我感覺沒什麼意思,討論歷史太無聊了,反正對法師會而言,‘背叛’已經不新鮮了,然後呢?」麗姬塔轉向潘尼︰「下面還有什麼勁爆的資料?」
事實上,由于紅袍法師會歷史上某些不太光彩的前科,歷史確實不是研究的重點,所以對許多挖掘出的史料的態度都很隨意,有些時候只是為了查找些古代寶物的線索,不過投注的力氣也不大。
所以研究歷史部門在法師會的地位不高。
潘尼猜想對面這兩個紅袍被發配到這里來研究史料,一定十分之郁悶,因為正式紅袍一經晉職,多半會擔任一些政治或是奧術研究方面的重要職位,歷史研究和考古部門,其實是冷板凳。
想到這里,他倒覺得這兩個紅袍都很有意思。
通過之前的一番對話可以窺見休斯特羅菲迪隨意的作風,在紅袍中確實是非主流,處在這個非主流的位置上似乎不難理解。
而麗姬塔,原本以為只是個初出茅廬的一般預言師,但是潘尼听了休斯一番話,再面對這個女紅袍時,心里感覺就有些怪異的違和。
如此靜謐平和的女法師,居然是個品性怪異的殺人狂?
雖然在紅袍法師會里出現這種人物不值得奇怪,但是潘尼總覺得不適應,內心總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
不過這些東西終究與他無關,潘尼只是稍稍胡思亂想了一陣,然後又低頭開始辨識羊皮卷上的圖文︰「接下來,他說……呃,他們拼死奪回了背叛者偷走的能量轉化器——恩,好像是說這個東西是封閉星界傳送門的重要裝置……在星界吸取各種各樣的能量轉化為封閉裝置的動力……他們正要把這東西送回原來的地方……然後敵人來了……他們發動了一個什麼法術……然後……然後。」
「下面呢?」潘尼語音終止,麗姬塔和休斯一起問。
「下面沒有了。」潘尼說這句話時有種怪異的感覺,但是轉瞬即逝,然後指了指最後一張皮卷︰「上面就記述到這里,下面的字跡太潦草加上皮卷爛了一大半,我實在無能為力。」
「這也算任務完成了。」麗姬塔吐了口氣,然後把皮卷都收拾起來︰「對照歷史,看來他們最終沒有完成任務,伊瑪斯卡還是完蛋了。」
「呵,你是叫西恩吧,有沒有興趣晉職之後來這里任職?工作很清閑的。」休斯特羅菲迪眼珠子轉了轉,忽然朝潘尼一笑︰「我們正缺一個你這樣擅長破譯魔語的人。」
「別瞎扯了,懶鬼。」麗姬塔毫不客氣對休斯說︰「這里的工作有什麼好的?」
「又有什麼不好的?」休斯忽然激動地站了起來︰「工作悠閑清靜,不需要擔負什麼責任,也不會有人天天想著來害你,真搞不懂為什麼有人好日子不過,偏偏喜歡去過那種受苦遭難的生活。」
這些話進了潘尼的耳朵,頓時大合他的脾胃,如果是在以前,他說不定會引之為知音,不過現在潘尼已經決定著手對‘改變世界’這個偉大的宏願做出努力,因此消極的避世態度已經不為他所取。
就潘尼而言,追尋更強大的力量,獲取更高的權勢是達成目標的必經之途,他已經不會再退避下去了,因此盡管休斯的話讓潘尼听起來很愉快,但是已經失去了認同感。
「哦……消極地逃避現實,別忘了我們是紅袍法師,我親愛的同僚。」麗姬塔挑了挑眉毛,潘尼驚奇地發現女法師似乎不滿于現狀,但是為什麼又會出現在這個冷清的部門?
「算了,不談這個。」休斯搖了搖頭轉向潘尼︰「說說看吧,你是來認證的吧,是找誰?首席還是次席?」
「呃……其實我也有些奇怪。」潘尼想了想,覺得關系稍稍近了一些,似乎可以出言詢問以解除心中的疑惑︰「為什麼我這個咒法師要到預言系來進行認證?」
「你還不知道?」休斯和麗姬塔愕然大眼瞪小眼一陣,然後轉向潘尼,做出了和嘉斯蒂瑞奧瑟亞同樣的反應︰「你的導師什麼都沒有和你說過?」
「不錯。」潘尼點了點頭︰「我對晉職的手續缺乏了解。」
「你還真是需要科普一下。」麗姬塔嘆了口氣︰「休斯,你一向樂于助人,就來向這位未來的同僚好好解釋一下其中的原因,我去整理資料去了。」
女紅袍端著一堆資料遠去,休斯拍了拍額頭,然後轉向潘尼︰「親愛的晚輩,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潘尼無語地點了點頭。
「算了,你的導師真是不負責任,雖然這些話按理應該對非正式紅袍保密,但對準紅袍總該適當透露一些的……這樣說吧,之所以你會到這里來認證……」休斯斟酌著言詞︰「其實,對于我們紅袍而言,派系不是最大的區分條件。」
「派系不是最大的區分條件?」潘尼一陣無語,這話著實顛覆了他心中對法師會的認知,因為在學院受到的教育,都是以派系為單位,一個紅袍的成長,理應與所屬學派息息相關,但是現在居然有人對他說派系不是最大的區分條件?
這著實听起來有些別扭,不過潘尼自從被帶入這里,就覺得紅袍法師會的組織有些古怪,因此也就不發表任何看法,只能問一句︰「為什麼?」
「……這個,西恩,你說說看,從伊瑪斯卡帝國終結到現在,一直都是誰在統治著塞爾?」
潘尼眉心深鎖,開始回憶這段歷史︰「伊瑪斯卡毀滅之後……應該是穆爾霍蘭德人派遣的領主,到了前1000年左右,是塞爾德領主帶著一些巫師進行了叛亂,這些叛亂巫師也是法師會的最初建立者……之後是獸人門戰役……穆爾霍蘭德主神被殺,在塞爾的影響力開始減弱,然後一些穆爾霍蘭德貴族在巫師會暗中幫助下重新奪回塞爾,然而馬上又和穆爾霍蘭德出現分歧……接下來是薩扎哈省戰役,等等,你的意思是說——」
潘尼正在回憶,忽然眼楮一亮︰「那六家支持巫師會發動獨立戰爭的穆爾霍蘭德貴族還存在著?」
「你真聰明。」休斯贊許地看了一眼潘尼︰「實話和你說吧,現在的塞爾,雖然紅袍法師會是權力的掌握者,但並不是所有權力都掌握在法師會手中。」
他看著潘尼沉思的表情,繼續說道︰「那六家貴族始終是塞爾的掌控者。」
「不對啊。」潘尼忽然皺了皺眉︰「為什麼我見過的大部分塞爾人都察覺不到這六個家族的存在?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消失了。」
「他們一直沒有消失。」休斯表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潘尼︰「而是和我們同在。」
他看著潘尼更加疑惑的表情,繼續說道︰「自從四百年前北面那場叛亂發生之後,每一位紅袍法師會的正式法師,都是那六家貴族的成員。」
「不會吧。」潘尼震驚了一下子,不可置信地望著休斯︰「我可是平民出身。」
「不要緊,你已經通過了嘉斯蒂瑞大人的認證——她是弗拉斯家族的大長老,經過了她的認證,很快她們家族就會選擇一位女兒與你結婚,你也就會正式成為塞爾的貴族。」休斯忽然略帶諷刺意味地笑了笑︰「恭喜你了,能從那麼一大群學徒里面月兌穎而出實在是不容易,六家貴族的認可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得到的,這些家族每年可以用來吸納新鮮血液的子女也不是那麼多,想想每年在低級學院里被導師宰掉的那些倒霉學徒吧,哈哈哈哈!」
潘尼•西恩已經完全听不清休斯特羅菲迪喋喋不休的嘮叨,只能木然地呆坐在凳子上,腦子里面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