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明時,積雪已經消融得差不多了。
一縷縷艷陽卻絲毫不讓人覺得有一絲暖意。
葉子衿立在門前,看著自自己面上浮現的白色霧氣,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看樣子真是老天不留人啊。也罷也罷,遲早是要回去面對的。在這莊子上,成日天尋思著國公爺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心里個不是個滋味。
「去收拾收拾,我們明日就出發。」葉子衿一轉頭,對身旁的紫蘇說道。
「可夫人說讓您多呆幾日也無妨……」紫蘇面露難色,低聲勸誡。
葉子衿淡淡的笑,「不管怎樣,總是要面對的。與其這樣上下不著地的吊著,不如回去看看,到底是怎樣的光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該來的,還是得來,就算在莊子上多留幾日又如何?
紫蘇沉吟了片刻,也是,國公爺說過的話,言出必行,誰能阻止?
想到此處,也不再阻攔,應聲道︰「我這就去替您收拾衣物。」葉子衿微微頷首,心中驟然升起了一股不舍之意。若當真是國公爺有什麼算計,只怕自己很難再回到這莊子上來。而這大片的黃 ,還有那泉水,再有就是楚大夫……
一念及此,悚然心驚。
什麼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起,楚大夫在自己心目中,也佔據了如斯位置?
剎那間,葉子衿心亂如麻。
她想起了莫語的告誡,句句猶在耳側回響,擲地有聲,一直讓人心里蕩開了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楚大夫的身份,絕對不簡單。身為一個大夫,為病人瞧病,不收分文,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行走在這世上,人難免要和銀錢扯上關系,誰也不知喝露水就能活著的神仙。楚大夫若是普通人,哪來的銀錢存活?葉子衿看著他的樣子,似乎從未因為這錢財煩憂,甚至看的十分淡十分淡。
那就只有兩個解釋。
要麼楚大夫自己身懷萬金,要麼就是有人暗中接濟他。
無論是哪一點,都足以說明此人的身份,非比尋常。
可葉子衿就是無法對他生出警戒之心,不止是因為這個人救了她,還因為這個人舉手投足間,都沒有她所忌憚和厭惡的存在。若沒有莫語那一番話,楚大夫在葉子衿心中,只怕還是神仙一樣的存在。
可也就是這一番話,讓葉子衿徹底清醒過來。
暗暗嘆息了一聲,朝著楚大夫的居所望去,自然是望不見蹤影。
齊媽媽听說她明日就要歸去,大喜過望,一連聲吩咐丫鬟婆子們幫著將東西裝上馬車,雖說不確定是否當真回不來了,葉子衿還是裝上了自己最為看重的東西。滿屋子的丫鬟,看著這架勢,隱隱都有些明白,俱露出了幾分憂色。
要知道這可是國公爺派人來接的……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當了,葉子衿才安安穩穩的坐了下來,看著黃昏的余暉,透著些許昏黃,灑滿了屋子。「去看看黃 吧。」葉子衿並不回頭,只靜靜的看著窗外。眾人點點頭,都簇擁著葉子衿走了出去。
披著披風,走在田壟上,頗有些不便,葉子衿索性一甩手,解開了衣帶,將披風扔到了紫蘇手中。也顧不上雪後初融的路上滿是泥濘,快步走到了黃 地里。望著一整片被稻草覆蓋的田地,葉子衿心中微酸。
這片黃 ,是她在這莊子上這些日子,親自命人種下的,又親眼看著這黃 一點點長大,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到如今,卻很有可能,一去不復返了。那些她曾經的期盼,可能都會化作煙雲了。
曾經渴望能種下大片大片的藥草,建一座繡坊,開闢幾座花圃……
任何一個人,在那方寸之地生活的久了,都會覺得無趣,韶光虛度。
「紫蘇,你說,我還能看見黃 成熟的那一日麼?」葉子衿輕飄飄的聲音,合著凜冽的北風,落入眾人耳中。紫蘇眼眶一紅,「自然能看見。」事實上,她心里也有些沒底數,誰也不知道,這次回去,到底是為了何事。
「馬上就是年節了,再過幾個月,就是我的生辰。」葉子衿嘴角勾著一抹淡淡的笑,卻透著一股淒涼,「我常常想,什麼時候,我自己的事情,能自己做主,該有多好。」紫蘇再也按捺不住,掏出帕子,捂住唇,低低抽泣了起來。
相比起她來,葉子衿顯得格外雲淡風輕,「即便是不能所有事情都做主,至少能讓我自己決定,什麼時候可以出去踏青,什麼時候可以出去燒香,又什麼時候,可以去訪友……」這些在燕京那些大家小姐眼中,最是尋常不過的小事,葉子衿卻從來沒有體會過。
從小到大,身邊總是安插著國公爺的親信,讓自己一言一笑,都華麗如木偶,無法自己。
唯有在這莊子上,才能真正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到如今,也短暫如同清晨的露出,太陽一出來,便要消失了。
葉子衿一回頭,就見田壟的那一頭,又出現了楚大夫的身影。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葉子衿竟疾步走到了他跟前,微微的笑,「楚大夫,我要走了。」頓了頓,「只是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楚大夫長長的衣擺,在風中上下翻飛。
葉子衿本來以為,他會無視自己的問題。可就在那一縷陽光透過樹影,映入她的眼簾時,听見了楚大夫溫潤的聲音︰「我叫夕暮,楚夕暮。」
楚夕暮……
葉子衿心里似有一朵花,一路搖曳,朵朵壓枝低。
「我叫葉子衿……」
楚夕暮的目光安寧而平和,似看透了一切一般的淡漠,「我知道。」
「後會有期。」葉子衿淡淡的笑。
「後會有期。」楚夕暮默默的凝望著她,這時才發現,不過幾日的功夫,她又消瘦了些,似有無限的心事在其中。這一刻,他很想說上幾句寬慰之言,然而只是沒有。這麼些年,這麼些年,早已習慣了獨自前行。
葉子衿明明見著他欲言又止,卻偏偏不肯開口,也就耐心的等著,彼此之間,視線不再交融,安靜的有些詭異。過了許久,才听楚夕暮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興許,我們還會再見的。」
「興許吧。」葉子衿等了許久,不見他說話,心中泛起了淡淡的失落,卻也覺得在意料之中。福了福身,慢悠悠轉身,離開。然而在轉頭的那麼一剎那,分明听見楚夕暮說︰「後會有期。」
既然他說後會有期,那麼或許,當真是後會有期吧。
葉子衿暗暗的想,嘴角微勾。
一抹斜陽,將她瘦削的身影,拉下來長長的影子。
冰冷的空氣里,傳來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
楚夕暮立在原地,久久的沒有動彈。直到小童小心翼翼的靠近,「公子,又有一只鴿子飛來了。」楚夕暮渾若不聞,只望著這條長長的小路出神。葉子衿的腳印,筆直筆直的,一直延伸到遠方。
「公子——」小童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不由重復道︰「公子,又有鴿子飛來了。」楚大夫這時才低垂下頭,「回去吧。」靜默無語的回到了屋子,再見到窗前的鴿子,依舊如上次那般抽出小竹筒里面的紙條,一揚手,又化為了雪白的粉末。
合上眼,靠在柱子上,良久良久的無聲。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听見他低低的嘆息︰「想要一世的安寧,終究是不能……」小童一怔,見著他臉色有些蒼白,想要問些什麼,終究是強忍住了。
葉子衿回去時,院子里正候著兩個媽媽模樣的人。也不待葉子衿問起,那兩個媽媽頗識時務的上前來行禮,口稱葉小姐。葉子衿瞟了她們一眼,故作不知的問︰「二位是……」那兩位媽媽就笑道︰「我們是馬員外府上的人,奉了夫人的命,特地來拜見小姐。」
葉子衿早料到如此,也不覺得吃驚,不過微微點頭。就又听那其中一位媽媽說道︰「上次來的那兩個婆子不會說話,沖撞了小姐,我們夫人心中有愧,特地命我們送上二千兩銀子來賠罪。」一邊說,一邊奉上了一個匣子。
葉子衿也不接,只端了茶盞,說道︰「我並沒有放在心上,更何況原也不是你家夫人的過錯。」這話可謂是個大實話。當初要搶泉水,是馬員外為了他那附庸風雅的妾室,和他的正室夫人有何關系?
說不準這馬夫人早已喝了一肚子的干醋,只是沒處發泄呢
現在還要替馬員外背了這黑鍋,特地派了媽媽來請罪,說不定心里怎樣的憋屈。
那兩位媽媽見著她面色微冷,心中更是惶恐,想到來之前馬員外的千叮呤萬囑咐,此刻更是毫不敢大意,慌忙陪笑道︰「這原也是我們夫人的一番心意,銀子倒是小事,這份情意卻是深重的。」
葉子衿微垂下眼,淺淺抿了一口茶,「夫人一番厚意,本應領受的,只是——」
那二位媽媽面色一凜,齊齊看向她。
反反復復听著一首歌︰justonelastdance,真有感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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