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听了訥敏的話,也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搖了搖頭,「我累了,你也先回去歇著。」
訥敏見狀也只好和趙嬤嬤一起扶著皇貴妃好生躺下來,又叫進幾個人來侍候著,自己則走出去找御醫詢問情況。
躺在床上的皇貴妃並沒有真的歇著,她不是不相信訥敏,她也知道大阿哥與太子的不對付,又總愛挑東撥西的,所以也囑咐了四阿哥不要理會他,只是大福金剛才所說的事兒太過通順,太過有條理,還有戰場上的各方配合布置,如果不是確有其事,想她也是編不出來的,再說這種事兒她也是不敢亂編的。
更何況皇貴妃之前心里本就存著疑慮,如此豪華陣容出征,誰不認為勝利是盡掌握在手中的?皇貴妃自然也不例外,當然,她也知道,是打仗,就免不了有陣亡,但怎麼想也覺得不至于會陣亡到她大伯父這個軍中將領的頭上,而後見到自家人,雖然她們掩飾得很好,但在宮中多年,慣于察言觀色的皇貴妃還是發現了隱藏在她們外表下的郁積之色,只是被她額涅用「是擔心她阿瑪哀毀過度而致」的理由掩了過去,現今听到大福金的話,再回想到之前的種種,就覺得那些疑慮,唯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了。
至于訥敏和自己身邊人並不象是在說謊的情形,皇貴妃認為這是因為康熙瞞下了所有人的緣故,也因此,才只有大阿哥這個在戰場上的人知道並清楚,而康熙會隱瞞此事的緣由,皇貴妃也是能想明白的,怕自己會傷心動氣是一回事,更主要的只怕還是擔心會損及他那個寶貝太子的聲望,只是太子的聲望要緊,難不成自己的大伯父就枉死了不成?
皇貴妃心下也明白,此事情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很有可能並不象大福金所說,只是索額圖一個人的原因,而正因為如此,她才更加的氣悶,就因為他們之前的利益相爭,結果卻搭上了自己大伯父的性命,我們佟佳氏這是招誰惹誰了?你們赫舍里氏誕育出了太子,你們納喇氏誕育出了皇長子,我們佟佳氏還誕育出了皇上呢,這是誰比誰差呢?
而自己,自進宮以來,兢兢業業,克勤克儉,時刻記著要賢良淑德,對前逝的仁孝皇後從來也都是恭謹有加,又教導四阿哥要安守本分,不許他受大阿哥的挑唆,對太子一定要保持對諸君應有之恭敬,結果換來了什麼?換來了自己的大伯父,堂堂的國舅爺,卻是死得這般不明不白,自己這個皇貴妃做的到底有什麼意思?
象這種自怨自嘆、郁憤難平的心情,若是換做常人,最多也就是傷心抑郁一陣子就過去了,可是皇貴妃的身子卻是承受不住這個,她之前的大病根本就沒好,只是靠著意志和心氣撐著這才稍變穩了些,但病因卻是一直存在體內,經過康熙在出征半路上生病以及佟國綱陣亡這兩次沖擊,本已經大傷的元氣又損了不少,如今的這個消息,就好比是壓在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訥敏正在問著御醫呢,也懶怠听他背那些醫書,只讓他直接說要不要緊,御醫猶豫了一下,剛說出很要緊的話,皇貴妃所在的屋子里就傳出了叫喊聲,「快來人啊!御醫,御醫!」
訥敏一听這聲兒都不對了,趕緊叫上御醫就往屋里面跑,一進去就見皇貴妃的床邊圍了一堆人,忙叫道,「快讓開,讓御醫看看。」
那堆人閃開之後,訥敏被眼前的情景驚得險些叫出聲,忙用帕子掩住了嘴,只見皇貴妃的榻前、床邊一片血跡斑斑,嘴角下頜上倒是沒有血印,想必是被拭去了,只是唇間透著那線血紅,卻是將皇貴妃的臉色映得蒼白如紙。
見有人還要放帳子,訥敏忙說道,「這時候還顧這勞什子做什麼?御醫,你趕緊去診脈,萬不能讓皇貴妃有事。」望聞問切,多一種方式,也多一些保住皇貴妃的機會。
可是訥敏卻是要失望了,只看御醫診過脈之後的臉色,她就知道要不好了,卻還是不死心的問道,「怎麼樣了?皇貴妃如何了?不要緊?你快開方子,或者用針,用針,讓她醒過來啊。」
皇貴妃卻並沒有暈過去,她听到了訥敏的聲音,嘴里就吶吶的說著什麼,趙嬤嬤將耳朵湊過去听了听,忙對訥敏說道,「四福金,主子叫您呢。」
「額涅,」訥敏忙三步並做兩步趕過去,也不顧床邊血不血的,直接坐上去,握住了皇貴妃的手,「額涅,我在這兒,您放心,您沒事兒,御醫在呢,他剛說了,只要吃個一兩副藥就會好了。」
「訥敏,」皇貴妃用手握了一下訥敏的手,那力道輕得讓訥敏心下更酸了,皇貴妃的臉色倒是很平和,只聲音卻是微弱的幾不可聞,「別說這些了,我知道的,我怕是不行了」
「不,不會的,」訥敏用雙手緊緊握住皇貴妃的雙手,試圖用掌心讓它們暖起來,「額涅您別瞎想,您沒事兒的,只是將胸中郁積的瘀血吐出來而已,御醫說,這是好事,以後您的病就更容易治了。」
「訥敏,你別說了,听我說,」皇貴妃輕輕搖了搖頭,「我本來還想多教你一些時候,現在看來卻是不能夠了,不過也沒什麼,就是象我又怎麼樣?還不是落得這般你現在已經很好了,我走之後,你要照顧好胤禛,他性子急,你多勸著他些。」
「額涅,我不行,」訥敏使勁兒搖著頭,「我們爺只有額涅在,才會過得好,過得高興,他的性子,也只有額涅才勸得。」
「你行的,你也會的,」皇貴妃微微一笑,又再囑咐了一句,「我的事兒,不要驚動皇上。」然後就閉上了眼楮。
「額涅,額涅!」訥敏忙連聲叫著,又叫著御醫,「快過來,看看我額涅。」
御醫趕忙上前診脈,屋中眾人都眼錯不見的看著,生怕他會宣布什麼不好的消息,還好,他回過頭來說的是,「皇貴妃只是太虛了,這是昏睡過去了。」
「嚇得我!」突然一聲在門口響起,雖然不大,但因為屋里靜,大家還是都听到了,循聲望去,卻見皇太後正在溫僖貴妃的陪同下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宜惠榮德四妃,出聲的應該是正捂著胸口的惠妃。
「請太後瑪瑪聖安!」訥敏忙匆匆用帕子拭了拭淚,迎過來行禮,也見到了正立在一角的小太監,估計他是進來通報的,結果見屋子里一團亂就沒開口,又或者是他開了口,而屋子里正一團亂,沒人听到。
「嗯,」皇太後低應一聲,又問訥敏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訥敏先飛快的看了惠妃一眼,然後才對皇太後說道,「太後瑪瑪,還是先問問御醫我額涅的情形。」並跟著問了御醫一句,「我額涅這麼昏睡著,好嗎?」
「就現在來看,這樣還是比較適合的,」御醫措詞謹慎的回答著,「皇貴妃現下的身子太虛了,睡一睡也緩和些,哪怕是昏睡也是好的。」
訥敏微微的舒了一口氣,又對皇太後說道,「太後瑪瑪,請到正殿坐,也方便您問話。」
「也好。」皇太後點了點頭,在溫僖貴妃的扶持下往正殿處走去,訥敏看了一眼趙嬤嬤,也快步跟著皇太後過去了。
皇太後最先問的是御醫,結果卻是皇貴妃此次發病實在是太過嚴重,人力已經無可挽回,基本上就是挨一天算一天了。
「居然有這麼嚴重?」皇太後也不禁皺了眉,「那派人通知皇帝。」
「太後瑪瑪,」訥敏開口說道,「額涅方才特意交待了,千萬不要驚動汗阿瑪。」
「這可不能由著她,此種大事哪能瞞著皇上?」皇太後搖著頭,「這事兒我做主了。」
「是。」訥敏的心里本也希望如此,更何況皇太後的命令也不是她能違背的。
「還有,」皇太後又接著問道,「今天的事兒是怎麼發生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不好了?」
「出事兒的時候,我也不在,」訥敏說明著,「剛回了三所不久,就有人來說這邊出事了,我急著趕過來,到了這兒又一直忙著額涅的病,也沒太問是怎麼回事兒,只隱約听著,好象是大嫂曾經來過。」
「她?」惠妃忙說道,「她過來我知道,這不是快過年了嘛,她說皇貴妃平常對她多有照拂,見我得了些新鮮果子想送來給皇貴妃嘗嘗鮮,她就主動攬下了差事,怎麼?可是她來之後,說了什麼話不得皇貴妃的意了?」
訥敏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皇太後皺著眉下令道,「去叫當時在場的奴才來。」
當時在場的奴才也並不很清楚,因為大福金先請了皇貴妃把他們都打發了出去,而等過一會兒之後,就听得大福金的叫聲,進去一看,就見皇貴妃不好了。
「果然是她說了什麼,」惠妃听過這些奴才的話之後,恨恨的說道,「怪不得剛才有傳話過來,說她動了胎氣呢,可見得她也是知道惹禍了,正害怕呢,我這就叫人去把她帶來,讓她跟皇貴妃賠罪。」
「行了,」皇太後沉著臉說道,「你都說她動了胎氣了,還帶來帶去的做什麼?她現在還給皇貴妃賠罪,皇貴妃又看不到。」
惠妃訥訥的說道,「奴才只是覺得對不起皇貴妃。」
「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皇貴妃,就多幫她念幾遍經,祈祈福,」皇太後長嘆一聲說道,「我本以為她的難關快要過去了,沒想到卻又出了這樣的事兒。」
「太後且不用擔心,」溫僖貴妃勸慰著皇太後道,「皇貴妃吉人自有天助,相信這一次也一定能好起來的。」
「是啊,」宜妃娘娘也搭腔道,「我們也會給皇貴妃抄經的,有咱們這麼多人的祈福,還有皇太後的殷殷期盼,相信皇貴妃一定能康復的。」
「但願如此。」皇太後的眉間卻依舊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