訥敏听了滿耳朵端親王府格格愛情的宣言,她活了兩輩子也沒听過這樣的句子,不只是讓她身上直起膩,心里也極之的不舒服,不管你對內大臣是單純的情愛也好,還是為了端親王府將來有所助益而設計利用也罷,這樣的話,都不是一個親王府的格格應該說出來的,什麼「主人」、「主宰」,你把自己擺得那麼低,又把端親王府置于何地?把你弟弟端親王世子置于何地?把皇家和宗室置于何地?
當然,訥敏也知道他塔喇夫人跟自己學這些話的意圖,她也決定找機會把這些話學給小佟佳氏和宜妃听,但卻並不是只為了成全自已的這位拐了幾個彎的親戚,其實對雁姬之前的一些做法,訥敏也是有不滿的,她太過順著努達海,雖然是既嫁從夫,但也有話說,「家有賢妻,夫不生橫禍」,所以該有所勸誡的時候,還是要勸一勸的,再有,她對那一雙兒女也是太過寵慣了。
訥敏也是母親,對弘暉,是集合了兩世的疼愛,而他前世夭折的經歷,讓訥敏的保護之心又不只是翻了一倍,而是十倍、百倍、千倍不止的,但就是這樣,訥敏也沒打算把兒子養成一個不知世事的紈褲子弟,他是皇孫,是四阿哥的長子加嫡子,他要經的世事多了,如果不知,就不會應對,不會應對,那與將自己置諸于凶險之地也就沒太大區別了。
他塔喇夫人的獨子驥遠的處境雖然沒有弘暉這般的復雜,但他卻依然要面對這個社會,他還是滿人,又是出身于官宦人家,將來的發展肯定也是要任職當差的,官場之中的風險也未見得就少,一個不知世事的人踏進去,能落個郁郁不得志那都算是好的,更何況,驥遠現在也不小了,都十九歲了,他塔喇夫人既不提醒夫君給他安排下職務,讓他至今還閑居在家中無所事事,又不給他議親,讓他見到個格格,就不顧禮儀規矩,忙不迭的過去獻殷勤,在訥敏看來,這個母親當得也很有些不稱職。
不過,在這件事出了之後,他塔喇夫人雖然在開始的時候稍有些犯糊涂,但後面的處置卻還算是明智,將兒子女兒送走的行為也算是果斷,又尋機用話僵住了端親王府的格格,讓她主動答應會待在望月小築里,與他們家人保持距離,除非有重要的事情,絕不出園門。但實際上,端親王府格格對自己所說的這番話,其實並沒有真正去遵守的,她多次要出去遛馬散心,幸好內務府的嬤嬤們得了宮中的嚴旨,看得很嚴,幾次被攔阻下來之後,那格格這才不折騰了,而改成時不時的迎風灑淚了。
只要格格不出園門,她迎不迎風、灑不酒淚,他塔喇夫人就不管了,她更關注的是看好自己的夫君,自那天他出了雁姬的臥室,去與老夫人做了一番深談之後,就去與格格做了一次真正的「了斷」,而後又在雁姬的催促下,很快的為驥遠在盛京的軍中謀了個差事,可是再之後,他卻並沒有與夫人恢復舊好,而是郁郁寡歡,與格格雖然確實是再未見面,但每逢夜間,卻總要對月長吁短嘆,看到他這樣的情形,雁姬自是心焦擔憂不已,不過在對訥敏說起時,當然還是要隱去不提的。
雁姬雖隱去了沒提,但從她臉上的神情,眉宇間的郁色,訥敏還是看出了幾分端倪,听到她跟自己學端親王府格格的那些言行,也知道她是存了為內大臣開月兌罪責之意,想想自己最早參與到這個事兒里來,也是因為四阿哥不願意讓皇家宗室的名聲受損,而這個格格若真是象他塔喇夫人所說的一樣,自己還真是不能置若罔聞了,別真讓她被指婚到四阿哥和自己想要交好的人家去,那才是禍害呢。再者說了,他塔喇夫人進宮為皇太後請安之後,又來見了自己的事兒,也是瞞不過人的,總也該去跟小佟佳氏和宜妃報備一下的。
等他塔喇夫人告了退,訥敏就帶了李嬤嬤去見小佟佳氏和宜妃,剛才她有意沒讓李嬤嬤躲出去,正好這時候可以讓他來學話,那些個語句,端親王府的格格說得出,訥敏卻是學不出口的,而小佟佳氏和宜妃听了這樣的話,臉上的顏色也是紅了白、白了紅,到最後卻又轉了青。
「這些個話,都是那個格格說出來的?」宜妃不可置信的看著訥敏,「一個親王府里的格格,又是在孝期內,她是怎麼能把這些情啊愛啊的話說出來的?她就不怕自己那一大家子殉難的人死不瞑目嗎?」
「那什麼主人、主宰什麼的,是她能對一個內大臣說出來的嗎?」小佟佳氏則與訥敏想到了一處,「她一個親王府的格格,縱然是現在尚未封號,內大臣卻依然是她的奴才,她就這麼主人、主人的叫著,簡直是絲毫不顧忌皇家宗室的名聲了。」
「還有那些個奴才,是怎麼辦的差?」宜妃恨恨的又說道,「一再的囑咐她們,要將人看好看好,結果卻還是讓她深更半夜的與人私會,合著這是把咱們的話當成是耳邊風了?」
「你也說是深更半夜了,」小佟佳氏緊皺著眉說道,「想必那時候她們都睡了,誰又能想得到,一個自小養在深閨里、正在守孝的格格,會跑出去與人私會呢?不過,」小佟佳氏又看著訥敏問道,「這個話,畢竟只是那他塔喇夫人一人所听所言,就你看著,其中會不會有假?」
「這個我也說不好,」訥敏搖了搖頭,「我看著他塔喇夫人的神情象是挺真摯的,但我畢竟年輕,見識也淺,一時分辨不出,也是有的。」
「就算是有假,也是假中帶真的,」宜妃接過話去說道,「依我看,那個他塔喇夫人也未必敢撒這樣的謊,就算她想包庇她的夫君,卻也要顧著自己的兒女,別看她將他們送出去了,但送出去了,就不能再叫回來嗎?就那個格格,只看她在太後寧壽宮中的表現,這樣的事兒也未必就做不出來。」
「只可憐了世子,」小佟佳氏微微嘆息著,「居然會有這樣一個姐姐。」
「對了,」宜妃因小佟佳氏的話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看著訥敏問道,「你弟弟說沒說,現今端親王世子的情形如何了?」
「听說世子好象是有所觸動了,」訥敏恭聲回話道,「不過舍弟他們並不是直接說教,只是旁敲側擊,而世子與人還是不大接近,所以並不知道他觸動的有多少。」
「也難怪,」宜妃沉吟著說道,「學里人能做的,也就僅止于此了,要讓他能真正領悟,還得是身邊有人隨時提醒著才好,只是現在與世子最為親近的,一個是那不知所謂的姐姐,再有就是那個從荊州跟著過來的侍衛了,那個人或許是忠心的,卻並不是個細心的,而從內務府的嬤嬤們的描述中來看,還是個極為莽撞的,說話行事也沒個忌諱。」
「听他塔喇夫人說,」訥敏微垂著眼楮說道,「這個侍衛除負責保護世子的安全之外,還負責接送世子上下學,又還負責教習世子的武課,可以說是,除了在宮里之外,世子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我記著,」小佟佳氏品了品訥敏的話,又看看宜妃說道,「世子好象是與格格住在一個院子里的吧?」
「不只是一個院子,還在一個樓呢,而且在咱們沒說不讓格格管世子功課之前,那格格也還總是去查看世子的進程,」宜妃的臉也沉了,想了想叫進來人吩咐道,「去,跟內務府問一聲,端親王世子年紀尚幼,與姐姐相依,看看是不是先可以派個內侍過去,也省得他身邊的侍衛照料起來多有不便。」
「你也別光顧著世子,格格能盡心守孝,我們總也該有所表示的,」小佟佳氏笑了笑,跟著吩咐道,「去取幾卷佛經來,送到在內大臣他塔喇宅第暫住的端親王府格格那兒,說我們得知她閉門不出,一心只為父母守孝,甚為欣慰,特賜幾卷佛經,讓她在為國殉難的端親王府一家的靈前時常訟讀,也算是我們為忠烈之士盡了些許心意。」
「還有,」宜妃也忙跟著說道,「跟格格說,端親王一家多為國殉難,我們旁的做不了,對格格多做照顧還是應該的,讓格格不要客氣,不管白天晚間,凡有所動所行,都盡可以吩咐內務府的嬤嬤們隨身,皇太後會派她們去,本就是為的這個,讓格格千萬不要客氣了,倒縱得她們未能盡心盡職。再有,听說隨格格從荊州出來的侍女,是格格最貼心應用的,想必將來格格除服進宮時,也是要隨行的,為免到時候現學規矩,讓格格澀了手,索性趁著有內務府嬤嬤們在的時候,這就開始學起來吧。」
「。」那個下人,看兩位主子話都說吩咐完了,這才應聲退出去了。
「真是的,」宜妃揉了揉眉間,「我進宮說話也有二十多年了,卻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兒,這樣的人,還好皇上這是馬上就要回鑾了,否則這一出又一出的,他們做得出,我這性子忍得可是難受了。」
皇上要回鑾了?訥敏听到這一句,心中就是一動,這麼說,四阿哥也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