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璣一怔之下,頓然啼笑皆非︰「此處只你我二人,王爺這台戲,唱得令我覺得惶恐。」
他方才的話,猶覺在耳,微微回響,甚至是連那句「本王」也已消失殆盡。她卻只揀了其中最堂而皇之的一個戲碼月兌口說了出來。也許只是,那一個瞬間,她有些怕了。
彌足深陷的恐懼,不止是他,誰都會怕。
重蹈覆轍,才是對他們而言最不可被原諒的事實。
他凝望著她,眼底含著的一絲失望頃刻間一覽無余。他卻沒有怒,只在一張一弛之間,像是釋然起來。笑容緩緩地轉成了悲哀,原來戲演久了,會讓人辨不清真假。
他其實是真的想放手一搏,想讓那一句「你怎知本王不會護你」變成一個承諾。可惜終究只是一個想法,有人不能信以為真,他定不會再言二次。
陽光漸漸地刺目起來,灑在身上也開始溫燙起來。璇璣故作不知,半跪了身子起來,俯身起扶他。他沒有拒絕,任由她扶了起身,金冠玉帶,擦著華貴的錦服,發出了微微的聲響。薄唇微啟,他只言了一句︰「本王明白。」
算不清多短的時間里,他又作為那高高在上的王爺,清瘦的面孔是不變的笑,變了的東西,到底叫誰也看不著。
璇璣的心里泛起一絲苦意,在剎那失去的是什麼,恐連她自個兒也說不出來。
但是,後悔麼?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說「明白」之時,在她心底的某處似有斷裂的聲音。幽幽山谷,普天之下,恐也只她一人能將此聲音听得清清楚楚。
清秀的臉上,堆起的,也是笑。
他將身側的女子擁入懷中,這個溫柔的動作,不似先前那句令璇璣心潮澎湃的語句,這只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他與她都明白,不過是做給那些人看的罷了。
舞台不大,演戲者只他二人。然,觀戲之人,尤多。
數丈開外的林子里,身著勁裝的耳目將此情景收入眼底,不止晉玄王,包括在京的各位王爺的一切行蹤,稍後都是要向皇帝回稟的。
他們右側懸空的樹干上,一男一女兩個身影相隨而至。孟長夜劍眉緊蹙,眉宇之間似有肅殺之意。只楚靈犀回眸輕笑︰「師兄擔心什麼,王爺他,自有分寸。」
幾只小雀飛落在不遠處的山石之上,淡黃的喙相互輕啄,伴隨著嘰嘰喳喳的清脆叫聲,這一片如畫般的景色仿佛瞬間活了。
璇璣抬手撫上他的胸口,輕聲低語︰「王爺傷勢未愈,還是回吧。」
回身,原本握在手中的折扇卻不知為何,「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璇璣睨視一眼,只見扇骨壓彎了女敕綠色的青草,一怔之下,見他已然彎腰去撿。忙扶住他的身子,她適才想起他說過不準踫他的折扇的話來。
人這一生,總有一兩樣的東西可以緬懷過去,她其實都明白。
回至行館,恰巧見宮里的人回去。璇璣與晉玄王入內,見秦沛上前來,說道︰「宮里來了人,說是明日皇上宴請各位王爺。」他說話之時,目光流連在璇璣的身上,倒是晉玄王不曾說要她回避的話。遲疑片刻,听他問︰「刺客的事了了?」
秦沛點頭︰「也算不得,只是皇上說信各位王爺不會有忤逆之舉。」這一次,所有王爺都來了,私下里,怕是都以為刺客一說只是皇帝自導自演的一場戲。是以過後,除非皇帝有足夠的證據,否則此事只能如此不了了之。
璇璣扶晉玄王上前坐下,回身之時,目光落在秦沛的腳上。那雙褐色靴子邊緣,像是沾了泥水之物。黛眉微蹙,行館里沒有湖,亦不曾下過雨,看來秦沛出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