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白首之髻
厲天涼冒著小雨,加快步伐回了自家苑子,走進院門時,雨已停了,她拂去額上幾點發絲,拍了拍發燙的頰,深深一個長呼後,恢復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進去了。
院子里,秋鈴正從廚房出來,端著剛煮好的姜湯往自己屋里送,在看到天涼時,也頗為奇怪的愣住,用驚異的目光看了她好幾眼。
天涼想起自己一路走回來,不少躲在屋檐下的家僕們,也紛紛都是用這種奇異目光望自己,當時她只想做是自己在雨中快行引起側目罷了,卻不想秋鈴亦是如此。
那麼,便是她身上有什麼地方不正常了。
「小姐……」秋鈴欲言又止,「你的發髻……」
天涼模了模自己被打濕的發,蹙起了眉,「怎麼了?」
「這是婚後才能結的發髻,在東璟被稱為白首髻,相傳說若是夫君親手為夫人梳理此髻,則是寓意在向旁人證明夫妻十分恩愛,東璟女子都以梳此髻為榮……」秋鈴越說,聲音越小,因為她看到自家小姐的臉色黑紅交錯,十分駭人。
天涼慢慢消化了秋鈴的話,深呼一口氣,盡量平靜說道︰「嗯,姜湯也給花音盛一碗送來。」
秋鈴甚覺小姐越平靜越嚇人,故忙點頭說︰「好的小姐,我馬上去辦。」
天涼跨步走進屋,不顧身上的濕衣,一坐在銅鏡前,三下五除二就拆了發髻,瞪著鏡里的自己,胸口波濤澎湃。
這髻是圻暄在般若寺時,無聲無息親手為自己編的。
回時,他又那樣冒失的做了越禮的事。
問他,說是風沙眯了眼。
天涼拿干巾擦拭著濕發,眼角一瞟,想起了自己匆匆去般若寺前,圻暄留在她房中的丹青畫。
掃視一周,看到書架二層的橫閣上,放著一副卷好的丹青,便走過去拿出來,放置桌上,緩緩攤開來看———
不打開還好,打開來她更郁悶了。
這哪里是小包子父親的丹青畫。
這明明是穿著大紅喜服的兩人,雙雙手牽紅綢,喜氣洋洋,鳳冠霞帔的婚禮想象圖。
這兩人,正是她和那位大名鼎鼎的圻先生。
這畫的落款人,方方正正寫著四個字,顧子語贈。
有人托我把丹青給你……
很般配……
天涼望著屋頂白眼猛翻,這又是什麼烏龍事件,這一樁樁一件件是說明圻大先生早在用各種方法,各種形式,在向自己表白了是不是?
據說這男人很不直接,據說這男人很不坦率,也據說這男人,十分的喜歡拐彎抹角。
但拐彎抹角到這個境界,那也是一個人才。
厲三小姐收了畫,放回到了原位,轉頭盯著鏡子里,看著那鏡中面如火紅朝日的女人,心中只有一個字——
亂!
還來不及理清情緒,木門嘎吱一聲響,被推開了,走進來了已經沐了浴,打理好換了身干淨衣裳的花音。
他滿面憤慨,舉手振臂向她申訴,「听秋鈴說你懷疑我早上偷喝了魚湯,厲天涼,你這是在毀我榮譽,小爺我可以清楚的告訴你,偷喝的不是我,另有其人。」
天涼撫額,「你大事不聞不問,這些小事倒是喜歡糾結。」
「我那也二更時听到廚房里有動靜了,明明看到一個身穿淺色衣裳的男人站在廚房里開火熬湯,那衣裳是上好的天蠶料子,跟顧子語身上的衣料像的很……」
天涼愣了一下,一些被自己誤會的混沌,忽而明朗了。
顧先生不喜歡吃魚,這個在天鳳閣住的時候就已清楚了,至于顧先生為什麼大半夜還過來熱湯喝,不用想也能猜到理由了。
有人想喝。
因為那人向她許下了,要喝她親手做的魚湯。
天涼長睫低垂,眼眸竟浮出了幾分淺淺的潤色來,不管有多晚,他終究是對證了自己的承諾的。
花音見天涼不語,又見她低頭沉思完全沒听他說話的模樣,氣的吼了一聲,「你魂被誰勾走了!」
天涼略抬眼,望了他一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花音下巴險些掉到地上,驚悚的看著她,「你那麼快,心里就有了除鳳惜雲,鳳傲天之外的男人了?誰那麼不幸?」
天涼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抬手打了他一拳,令道︰「過來,給我梳頭。」
她討厭打理長發,何況還是濕了的長發。
「不行」,花音搖起頭,堅決拒絕,「男子為你梳頭,便是承諾要娶你,我才不要娶你這女魔頭。」
天涼怒了他一眼,「你當我是聾的?」
「我當你是男的。」
天涼斜眸,「我可以讓你現在就變成啞的。」
「我去給你叫秋鈴過來。」
花音以輕功移步,瞬閃離開。
天涼模了模還滴著水珠的發尾,嘆……
承諾……要娶麼?
秋鈴過來後,備了熱水,伺候天涼洗了個熱水澡,又為她擦發,梳理,換衣,這麼折騰下來,差不多費了半個時辰。
喝了杯姜茶祛寒,天涼問︰「小家伙呢?」
「小少爺去逛市集了。」秋鈴如實答,「小少爺這兩天要麼就在屋中待著睡覺,要麼就獨自去逛市集,到用膳的時辰就回來,很乖的。」
天涼放下茶杯,問道︰「是他幾時出去的?」
「這會兒該回了啊!」秋鈴回憶著,也覺奇怪,「我還特意告訴小少爺今日小姐你會從般若寺回來,說是要一起用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