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龍澈剛回到公司不久,驚見甚少踏足公司的外婆突然出現。更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外婆一反平時的和顏悅色,面色不大好,有種怒氣騰騰之勢。
沒有多想,他微微一笑,直接詢問︰「外婆,您怎麼來了?」
「你這混小子,原來蒙著外婆偷偷做了那麼多壞事,你是不是想氣死外婆?」苗穎當即大罵。
龍澈又是感到一陣困惑︰「怎麼了?我哪有做過什麼壞事?」
「你早就和雨菱交往,弄大了她的肚子,還狠心叫她打掉,你說,這些是不是可惡至極?」苗穎開門見山,依然滿臉怒氣。
龍澈恍然大悟,啞然了數秒,很快又道︰「外婆,您听誰說的?沒有這回事!」
听見外孫還在推卸責任,苗穎更加惱火,從手袋里取出一張報紙草稿,當面向他砸去︰「你這壞小子,敢做不敢認,報紙都登出來了,你還試圖狡辯?若不是李總編告訴我,而且及時阻止這篇報道,我看你今天要開記者會了!哼!」
龍澈接住草稿,一看,面色赫然大變,不由分說地撥通童雨菱的電話,但那邊處于無法接通狀態。
苗穎看出他的意圖,又是叱喝道︰「怎樣?想打電話罵雨菱?我告訴你,雨菱是個好孩子,她才不會這麼做,是有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龍澈掛斷電話,俊顏還是一片陰霾和深沉。
「走,跟我去醫院!」苗穎拉起他。
「外婆,去醫院做什麼?我還要上班!」龍澈由于心情不悅,頭一次用冷硬的語氣對外婆講話。
「去做什麼?去替你贖罪!你可知道雨菱現在哪里?她正在醫院做人流!我告訴你,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向雨菱認錯,讓她回心轉意,否則你以後別再叫我做外婆!」苗穎突然想起什麼,接著道︰「對了,打個電話給雨菱的媽媽,雨菱這孩子脾氣有點倔強,單憑我們兩個恐怕無法勸服她,一定要她媽媽出馬才行!」
倏地,龍澈腦海不自覺地閃現出童雨菱那天發怒發飆的模樣,愣了數秒之後終于听取苗穎的意見,叫高志杰向人事部查一下童凱劍的家庭電話,很快找到童母。由苗穎出面,大概說明緣由,終于取得童母的同意。
然後,龍澈載著苗穎,順便接了童母,飛車奔向醫院……
G城婦幼醫院,人流手術室外廳。
一排排潔淨整齊的椅子上,坐滿各色各樣的人,她們普遍成雙成對,有些是一男一女,有些是家人陪伴,惟獨童雨菱,孤單只影。
她靜靜坐著,一手輕輕搭在月復部,低垂著頭,神色無限哀傷,還隱約有點淒涼。終于,自己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還以為自己已經決定好了,可越接近手術時間,她的心越是不安和慌亂。她,正在扼殺一條小生命,自己的親生骨肉。
「寶寶,請原諒媽媽,媽媽不是故意這樣做,只是……媽媽真的無能為力,你記住一定要等媽媽,下次再投胎來媽媽這里,好嗎?好嗎?」童雨菱無聲地哀求著。
突然,一個略微粗魯、但語氣尚算客氣的女嗓音從頭頂傳來,打斷童雨菱的沉思︰「請問,這個位子有人坐嗎?」
童雨菱抬頭,發現問話者是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于是搖搖頭,拿起原本放在旁邊椅子內的礦泉水和雨傘。
女孩坐下之後,與童雨菱搭訕︰「你也是做人流的?一個人來?」
童雨菱怔了怔,隨即點頭,還禮貌地回問︰「你呢?先生沒陪你來嗎?」
「我還沒結婚!我家那個啊,現在還在家里蒙頭大睡呢!」女孩依然粗著嗓門,看到童雨菱一副驚訝的模樣,接著道︰「覺得很奇怪?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四無產品,沒樣貌、沒錢財、沒前途,沒情義!」
「那……你怎麼選擇和他一起?」童雨菱忍不住問。
女孩苦澀一笑,「大概上輩子欠他的。老實說,到現在為止,我還是不明白當初為什麼會看中他。我和他都是外地人,一起來這里打工。住農民屋,粗茶淡飯,照理我早該甩了他,但我沒有,跟他熬了三年,還打了三次胎!」
童雨菱更加驚詫,不由自主地問︰「你們……沒想過做避孕措施?」
「他不肯,說什麼戴了套感覺不好,偶爾在我的堅持下會答應,但我一不提醒,他就不會戴了。而我的體質又不適合吃避孕藥,所以……」女孩聳聳肩,頗有認命的成分︰「無所謂了,反正人流對我來說已經不是什麼大事了!」
童雨菱望著她,憐惜之情與欽佩之意油然而生,忍不住與她聊下去︰「他這樣對你,你……不後悔?不怪他嗎?」
「怪,怎麼會不怪!可是選擇了跟他一起,也只好這樣了!別我看大大咧咧、什麼都無所謂,其實對愛情挺死心眼的!」女孩尷尬一笑,把話題轉到童雨菱那︰「你呢?你長得這麼漂亮,溫溫柔柔,你家男人怎麼舍得讓你落掉孩子?還忍心讓你一個人來?」
童雨菱略微思索,訥訥地答︰「我沒有男朋友!」
女孩心頭一震,似乎明白了什麼,連忙做出安慰︰「我看你應該是第一次做人流,不用緊張,其實不是很可怕,等下我陪你一起,我會教你的!」
「謝謝你!真的很感謝!」童雨菱聲音有點哽咽,無助關頭忽然來段萍水相逢,或者……這是上天對自己的補償?
這時,醫生開始點名,叫大家進去準備手術。
人潮陸續進去,童雨菱也站起身,跟在女孩後面,不料剛邁出兩步便听一聲熟悉的叫喚,讓她心頭一凜,迅速回頭,映入眼簾的是面色匆忙的母親,還有苗穎,還有……他。
「小菱,發生這麼大件事怎麼不告訴媽?你還一個人承受,傻孩子,你讓媽情何以堪?」童母撲到童雨菱面前,即時熱淚盈眶。
「雨菱啊,你和阿澈交往也不跟外婆講,還蒙著外婆偷偷來落掉寶寶。阿澈這混小子是壞,令你傷心,但孩子是無辜的,你怎能這麼沖動!萬大事有外婆在,你告訴外婆就是了呀!」苗穎急忙拉住童雨菱,不讓她進去。
童雨菱鼻子一酸,淚眼汪汪地來回看著童母和苗穎,但就是不看龍澈。
龍澈俊容一派復雜和沉靜,看不出他此刻是什麼心情,只是隱約透著絲絲不自在,眸光四處晃動,偶爾還是忍不住用余光瞄向童雨菱。
「雨菱,別怕,外婆給你做主,這孩子非但不會拿掉,還要生下來!」苗穎一邊說,一邊從童雨菱手中接過單子,走向前台告訴醫生取消手術。
「小菱,別人不要孩子就由他,你是媽媽的寶貝,你的孩子也是媽的寶貝,媽就算多辛苦也會幫你把孩子撫養成人!!」童母繼續心疼地看著女兒,還順勢瞪了龍澈一眼。
苗穎完成任務後,回來再次拉起雨菱的手,「走,跟外婆回去,外婆帶你去見阿澈的媽媽……」
童雨菱一听,心底莫名一慌,下意識地掙月兌︰「不……我不去!媽,外婆,您們先回去,我等下再自己回去!」
「還等什麼?雨菱,你是不是還在生氣,還想自個兒繼續偷偷手術?」苗穎大驚。
「小菱,你不能亂來,你要是敢這樣,媽死給你看!」童母心慌意亂,不惜做出威脅。
「媽,您別這樣說,我……我只是想等我朋友做完手術再走!」童雨菱說完,徑直走向剛才的座位上坐下。
「什麼朋友?你朋友也做手術?」童母和苗穎跟過去,分別坐在童雨菱的左右。
接下來,她們一人一句安慰童雨菱。龍澈則半聲不吭,一直酷酷地站著,盡管視線四處游走,心中卻在留意大家的談話。
童雨菱對他一直不理不睬,偶爾回應著母親和苗穎的話語,大約20分鐘後,終于等到那個女孩出來。
「你還沒走?」女孩見到她,立刻驚問。
童雨菱笑著點頭,關切地問︰「怎樣?一切順利?」
女孩仍是那種無所謂的樣子,「我不是講過嘛,這對我來說小菜一碟。好了,你快回去。既然你不準備做手術,得好好休息!」
「你住哪?不如我們送你回去?」
「不用了,現在交通方便,我等下打車回去得了。而且,我想休息一下再走。你快回去,別讓老人家擔心!」女孩呶呶嘴,指向由于焦急而顯得有點不耐煩的童母和苗穎。
童雨菱稍作思忖,對她說聲保重,終于跟隨苗穎和童母離開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