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利不斷在空中周旋,他想要定位李維所在的位置,思索著怎樣能將他帶回去。但事實上,萊斯利心中很清楚,根本沒有一種方法能夠讓他帶墜機的李維回去。
「萊斯利-琉克勒西上尉!你必須馬上撤離戰場!這是命令!」
通訊里傳來蒙特爾中將的聲音,萊斯利皺起了眉頭。
當李維被擊中的時候,有一剎那他忘記了如何飛行,仿佛天地倒轉,一切失去控制。
唯一令他回過神來的念想就是——我要保護他。
「不,我不能回去。」萊斯利果斷地拒絕了一個中將的命令。
李維的墜落地點是礦場的西面,當K11和聖路易斯的空軍撤離,這里便是入侵者的領地,把李維留在這里的後果,萊斯利根本無法想象。
「如果你返航,我還有辦法救李維。如果你不返航,頂多是你陪著李維一起去見上帝。」儒雅而清冷的嗓音響起,帶著一種自信而篤定的姿態。
「你是誰?」萊斯利蹙眉,他從來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
「克勞德-西恩。我不會讓駕駛純色淑女的飛行員這麼輕易就掛掉。」
「是你?」萊斯利挑起眉梢,克勞德給了他一個希望,他別無選擇,只能賭定克勞德能夠救李維,「好,我信你一回。但是如果李維……」
「如果李維死了,難過的不只是你,我們整個Z區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你有六秒鐘月兌離敵軍的圍攻。」
通訊中斷了,萊斯利最後看了一眼李維墜落的位置,齒縫間擠出一句「媽的——」,然後風馳電掣般閃過敵機,突出重圍。
指揮室里的克勞德低頭看向腕表,冷然道︰「果然六秒就突圍了,準備粒子炮。」
「粒子炮?」一旁的米勒聲音抬高,「你是準備要炸掉整個礦區了嗎?」
「沒有時間和你解釋。」克勞德的表情異常冰冷。
就在三分鐘前,莫里斯用事不關己的語調告訴他︰「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克勞德根本對莫里斯的扯皮不感興趣,因為他正在經歷一場戰役。他想要壓抑自己的焦躁控制自己的不安,他試圖將自己的心思全部放在純色淑女上,但事實上,他的腦海里卻像噩夢一樣重復著李維轉身離開的背影。
「壞消息是李維的戰機被擊中了——落在礦場的中心……」莫里斯的話還沒有說完,克勞德的瞳孔一陣收縮。
「喂……我還沒說完呢,好消息是保護艙啟動,你有二十分鐘去救他!」莫里斯抱著胳膊看著克勞德一把甩開手中的電腦,撞擊聲與天空中傳來的炮火聲交雜在一起,莫名心驚膽顫。
他沖出了Z區,啟用快速轉移通道直線上升到了頂部的指揮中心。
指揮室里所有人都在忙碌著調回戰機,蒙特爾少將閉上眼楮低著頭,而米勒則微張著唇似乎還在接受一個難以接受的事實。
「情況怎樣。」當克勞德看著一架架戰機返航時,心中的焦躁忽然間冰冷了下來。
「李維……」米勒不知道怎樣去陳述。
「他的墜機位置在哪里?」克勞德聲音如常,詢問向一旁的聯絡官,對方迅速報告出了坐標。
「藍色危機的密封艙耐熱溫度是多少?」克勞德雙手撐在顯示器前,目光沒有絲毫的波動。
「兩千攝氏度至三千攝氏度。」看著冷靜的克勞德,米勒那顆茫然的心恢復了理智。
「啟用粒子炮,目標是礦場。」克勞德的聲音是鎮定的,幾乎沒有人看見他輕顫的手指。
當米勒還有指揮室里的其他人都對這個命令感到不可思議的時候,蒙特爾中將去下令道︰「粒子炮填充,目標礦場中心,一分鐘以內必須發射。」
米勒倒吸了一口氣,漸漸明白了克勞德這麼做的原因。那片礦場既然注定要被入侵者佔領,那麼留著也沒有什麼用處了。如果要救李維,必須要在二十分鐘,不……要在更短的時間內解決戰事,那麼只有粒子炮了。粒子炮的最高溫度是三千攝氏度,正好是密封艙的上限。但是一般情況下,即使是戰爭也沒有哪個指揮官會下令使用粒子炮,因為爆炸之後那片土地再難復原,將會完全變成荒漠。
此時的李維,睜著眼楮待在漆黑一片的密封艙里。這讓他回憶起那一次失明的經歷。雖然他竭力掩蓋自己的無措,甚至于在心中自我安慰說好歹自己也是少尉了,就算退伍也不愁吃穿。但是他內心深處很明白,再無法駕駛純色淑女是一種比失明更令他痛苦的絕望。
「我只剩下二十分鐘了啊……」李維感嘆著,他知道自己沒辦法月兌身了,他將成為那些外星入侵者的俘虜了。
「他們會怎樣對我?解剖我?」李維搖了搖頭,「別了,要不然我自殺算了。」
他有些懊悔,為什麼密封艙里都沒有槍,如果有槍的話,至少他還可以自殺。
「為什麼要說密封艙是用來保護飛行員的呢?明明就是用來給我們收尸的。」李維嘆了一口氣,如果沒有槍可以自殺,那麼至少給他一根煙抽抽。戰機飛行員因為對健康有很高的要求,所以吸煙是禁止的。而李維想著退役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抽一根煙,因為電影里那些男明星們手指夾著煙的動作實在是很有型。
抬起頭來,他無從知曉自己的時間還剩下多少。黑暗令他沉悶。
思維開始漫游,他忽然想起小時候自己溜過萊斯利的窗下,抬頭時看見他側臉的怦然心動。他將自己的午餐點心送到對方面前時,萊斯利那種不屑的目光。
當萊斯利被高年級的學生們欺負時,自己傻傻替他出頭,被扁到回家連爸媽都不認得自己,而當時的萊斯利只是背著書包轉身就走了,自己也只能一邊承受其他人的拳頭一邊從人群的縫隙中看著他冷漠的背影。那個時候,他才明白,原來一個人是可以什麼都不計較地去為另一個人付出的。
就像今天,他的判斷力順從了本能,沖上去替萊斯利擋下了那枚飛彈。
他不知道是不是萊斯利仍然會像一個高傲的小公主……哦,不對或者應該說是高傲的小王子那樣,對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露出冷漠的表情。
而最悲催的是,李維覺得自己的陣亡竟然不是為了保護哪個心儀的女軍官,而是另一個……好勉強算是戰友的家伙。
至少作為一個軍人,為戰友而死是一種榮耀。盡管在李維的哲學里,這就是狗屁。
一直沒有聲音的密封艙忽然猛烈震動了起來,李維伸手模了模艙頂,燙得他瞬間將手縮了回來。
怎麼回事?
本來已經心如止水的李維忽然緊張了起來。難道是入侵者俘虜了密封艙之後,想要炸開它?
別別別……他寧願二十分鐘之後窒息而死也不要成為那群外星豬的研究對象!
該怎麼辦?怎麼辦?
都是克勞德那個家伙非要調試純色淑女!不然自己駕駛純色淑女出戰的話哪有這麼多麻煩事情!
現在可好了,他李維-範佩爾就要咯屁了,詛咒那家伙再找不到比自己優秀的飛行員!
那一瞬間,李維的心髒猛地疼痛了起來。
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大片的海藍色,洶涌的無可抑制地淹沒一切,就似克勞德的雙眼,要將他溺斃。
「那個混蛋……一定會迫不及待地去尋找其他人來代替我。」李維咬牙切齒,絲毫沒有發覺艙內溫度的上升,在這樣狹小的空間里超過三十五度,不需要等到氧氣耗盡,李維一樣會窒息。
「然後……就會用那雙看著我的眼楮……去看著其他人了。」扯起嘴角,李維苦笑了起來,「什麼‘李維你是獨一無二的’。天知道在他的心里,只有純色淑女才是真正的獨一無二。」
這個世上沒有誰是無可替代的,李維冷哼了哼。
「好,純色淑女確實是我所見過最棒的戰機,只是如果那個家伙要找其他人來開它,我寧願是萊斯利。」
李維這一生和其他人一樣都是待在堡壘城市里,從小學中學再到空軍學院,唯一有機會見識堡壘外風景的時候,就只能是在飛行演練。
即便是在飛行演練里,他也沒有打開過機艙。如果這個密封艙真的被入侵者炸開,那麼至少他能呼吸一次堡壘外的空氣。
那種空氣是怎樣的呢?是不是帶著青草的氣息?像是那些散文里寫的那樣,還有泥土的濕潤?這里是礦場……也許味道不那麼好聞。會有沙石的味道……應該會是很干燥的……李維的暢想著,他的呼吸越來越短,大腦開始發懵。
這是氧氣耗盡的前兆。
真的好熱……熱到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思維就似落入深色海底,不斷下墜著,下墜著……
很快就什麼都沒有了。
霎時間,頭頂發出機械倉被打開的聲音,亮光照射進來。
「他在這里!快點!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