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茶幾上的陶瓷杯中盛著淡黃的香茶,幾片茶葉在水面上飄著,茶已經涼了。陳德一按著額頭,雙眉緊皺。短短幾天,那個在大家眼中精神抖擻的壯年忽然間恢復了這個年齡應有的老態。
見自己的老爺難過的樣子,老管家忍不住勸道︰「老爺,茶都涼了,老奴去換換。您……別想太多,注意身體啊」見陳德一不理會,暗自嘆了口氣,端了茶水走。
從昨晚接到金賓的請帖後他一刻也沒有休息過,這場鴻門宴究竟去還是不去,他還在猶豫,每當他下定決心去的時候腦海中就會浮現那句話︰汝命,君命,何貴也?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眼見著午時這就要到了。
終于,陳德一打起精神站了起來。「又沒有把宴設在你金王府內,我怕什麼?」抬起頭向外喊︰「阿福,老爺我要沐浴更衣,趕緊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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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香樓不是鐘申城最豪華的酒樓,卻是飯菜最有特色的。各式采樣均用獨特的手法制成,這也是它能在競爭激烈的生意場上矗立多年的原因。
一群衣著華貴的年輕俊才緩緩踏步而來。才進了門,芳香樓的掌櫃就滿臉笑容迎了上去,「今兒個少爺們來得倒是早啊」
「呵呵,還是老位子。」打頭的少年開口道。
掌櫃訕著臉,猶豫著道︰「那房間被訂出去了。」
「什麼誰敢跟我們搶地方兒?」少年身後一略胖男子不樂意了。
「少爺們消消氣,隔壁那間也是一樣的,不過是小了那麼十來平米,擺設布局均是一樣的。看著老小我的面兒上,您們就寬宏下吧。」掌櫃的現象真是郁悶之極,這幾個魔王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可屋里那位更是……
「算了,哪里都是一樣的,既然如此,我們便去隔壁那間也無不可。」打頭少年發了話,其他幾個也沒繼續糾纏,就此上樓。
掌櫃心里念的那位,正坐在提前搶到的房間里品著茶。
「芳香樓芳香,這芳香茶果然名不虛傳。」金賓端著茶,慵懶地倚在長椅上,眼波流轉間風情萬種。
他身邊的丫鬟目不斜視,開口道︰「之前我刻意買來給你喝,你不喝,現在倒好,自己來了。」
這丫鬟出口不遜,金賓不但沒有發怒,反而嬉笑起來。「那會那麼多人搶著喝,我便沒有興致。如今恰好約了那老陳在這兒見面,自然就踫著喝了。
丫鬟翻了翻白眼,「卓主,你扮成金賓的時候可不可以別這麼娘,受不了的」
「人家是狐,自然而然的,可不是刻意如此的。」說著又拋了個媚眼過去。
山若無奈,只得裝作未見。忽听門外一陣腳步聲,山若道︰「這群少年中有幾個竟是武林高手。」
卓狸眼珠顏色變成淡藍色,凝著透過紙窗,只見幾個翩翩佳少年從門前走過,幾個步伐輕盈者顯然不是普通百姓。來不及細看,陳德一已經上了樓,她趕緊收回視線,恢復常態,正襟危坐。
吱呀~掌櫃的推開門,「客官您里邊請。」將陳德一讓進來,掌櫃連頭都沒抬就自外面關了門。
屋里的空氣似是變得凝稠起來,壓抑得很。兩個人對視許久,終始金賓先敗下陣來,「莫要客氣,坐。」
「客氣?」陳德一皺皺眉,金賓何時這麼滑頭過,是他變了,還是這本就是他的真面目?
心里念頭只是一閃,陳德一已經坐在了金賓對面。
陳德一不知該從哪里開口,胸腔里載滿了怒氣的火,但見到金賓的一剎那他恍惚覺得哪里好像錯了。
陳德一的內心掙扎,真正的金賓不會懂,但卓狸自然看得透透的。于是立刻道︰「今日您狀態似是不佳,可是過度憂心了?」
「哼你干得好事,可還用問我?」既然來了,他就什麼都顧不得了。汝貴,君貴?自然是君貴他的命自然比不得太子。
金賓嘆了口氣,沉聲道︰「德一,我過去的遭遇你不是不知道,若不是當初裝傻充愣,我那個哥哥早已把我……」
陳德一眼皮微跳,「這件事我們早已談過,你將國家放在第一,不是早已不計較了嗎?」。盯著金賓瞧了瞧,「莫非你一直在做戲?」
金賓低頭飲茶,隱住眉間的嘲弄,「若是我說我現在是做戲呢?」
「哈哈,」陳德一竟然笑了,「拿了太子跟我做戲,我沒那麼瘋狂的想象力。」
將茶盞輕輕一叩,金賓道︰「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遺言要說嗎?」。
「有」陳德一臉色微紅,「臣有個問題請教王爺。你要做上龍椅,太子是你的第一障礙,如果我死了,我怎麼能相信你會放過他?」
「陳老,這點不是你該擔心的問題,我既然做了這樣的打算自然就會對你有個交代,不然也不必如此費事將你請來這里,對嗎?」。金賓眼神犀利無比,里面是不容置疑。
陳德一心下一緊,半天又道︰「另一個問題在私,你為什麼一定要殺了我,甚至用太子的命來交換?」他從未對金賓做過不容原諒的事,他想不通。
「十二年前,你可有听說過一樁不大不小的慘案?就在你曾任命過的桃合縣。」
陳德一的身體突然晃了晃,今日連番的打擊,幾乎讓他無法喘息。金賓繼續道︰「你可知我的新愛青姬?」
疲憊的雙眼閃著疑惑,陳德一本能地點了點頭。震驚鐘申的「金青戀」他自然知道。
「青兒便是那家的遺孤。」
听了金賓的話,陳德一瞪大了雙眼,「他家還有人活著?」異常驚訝。
「怎麼?後悔沒有斬草除根?」金賓冷肅的聲音傳來,里面載著怒火。而下一秒陳德一的表情又讓他疑惑起來。
陳德一滿臉紅光,興奮異常,哪里是悔恨,分明是狂喜
卓狸與山若迅速對視一眼,都是詫異。
「還活著,還活著……雲兒……」陳德一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思緒飄到了遠方,完全忽視了面前的人。
這一鬧完全出乎卓狸的意料,她的感知告訴她陳德一並非作假。難道當年的案子另有隱情?
沒有時間給她多想,陳德一已經抓住了她的袖口。
「王爺,念在你我相交多年的份上,你告訴我,青兒有沒有親人陪伴?是不是我這般年齡?青姬姑娘的女乃女乃或外婆……有沒有和她在一起?」
陳德一突然叫「青兒」,還急切打探女乃女乃外婆,莫不是老相好?卓狸心里暗想,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該繼續還是改變策略……
這時,山若開口了︰「陳老,我家青夫人一直視你為仇人,你現在這般態度……似是不妥。」
這句話讓陳德一稍稍冷靜下來,「青兒視我為仇人……」突然神色大變,「該不會連雲兒也誤會了吧?」
又是雲兒。卓狸汗了下,這老家伙一把年齡了還如此痴情。
「當年的那樁案子我一直在調查,卻始終一無所獲。為什麼好端端的我成了當年的罪犯?該死,我該怎麼向雲兒解釋」
「咳咳,」卓狸打斷陳德一不太正常的舉動,「陳老,青兒身邊並沒有一個叫雲兒的人。」
一句話把陳德一說楞了。
卓狸不喜歡計劃把打亂的感覺,「陳德一,你的私事先放一邊,太子的事我們是不是還是要議一議的?」
「王爺,現在我還不能死,能不能讓我和青兒見一面?」陳德一竟然在懇求,卓狸讓他死的時候他都沒有如此這般。
山若皺了眉,正要說什麼,讓卓狸打斷。
「陳德一,如果你能證明自己不是當年滅了青兒全家的人,我便饒你一命。但是,如果青兒依然認為你是滅族的仇人,那到時你自行了斷。」卓狸說得斬釘截鐵。
听了這話,陳德一使勁點了點頭,「君子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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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了眼跟在身後的陳德一,山若一臉的不滿,小聲對走在前面的金賓說︰「卓主,為什麼這麼做?會耽誤我們的大事的」
「帳要收,但是糊涂帳不能收。收了我會不痛快的」卓狸一臉坦然。
「可……」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若,急歸急,可有些東西不能丟。此事確有隱情,若是其他人的事我大可不顧,可這是青兒的事情,跟了我這麼多年,這個時候,我怎麼能夠自私」
山若一下子明白了,她竟忘了,當初她真心接受卓狸,願意為她奉獻生命,正是因為這一點,她竟忘了……
知道山若想通了,卓狸也不再開口,加速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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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卓狸以金賓的身份約了陳德一,青姬是知道的。所以她才不顧金賓的阻攔非要到虹馨苑來。金賓拗不過她,最後派了一隊人馬跟著才讓她出來。
青姬一個人在房間里安安靜靜地坐著,神色里看不出波瀾,心中卻是洶涌非常。一會兒左手挽著右手,一會兒右手捏著左手。當初的一切終于要有了報應,她的家人們終于可以瞑目,怎麼能讓她不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