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香異志 第一卷 迦南學院 第五十五章 獻祭

作者 ︰ 水墨豆腐

塵埃落定,葉淺予現在在回洛城的路上,離範茜城迎新還有小半年,自己三年未歸,也應該回去看看了,現在暫時在離洛城不遠處的涯城落腳。

是夜,流雲掩月,群星暗淡,夏蟲也化作沉默的笙簫。

葉淺予睡得很不踏實,柳眉深深的蹙起,雙手死死的扣著被衾,遮住了大半張臉。

睡夢中,葉淺予腦海中浮現出一副不陌生的畫面,亭台軒榭,九曲回廊,分明是林家本家的府邸。

林御翔父子林奉義是長房,住在林家本家,林御塵則和父親林奉天居住在離本家不遠處的別院,葉淺予小的時候,林家現任家主林翔翱正值壯年,還沒有分家,林御塵父子也住在本家中,葉淺予和他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里,亭台軒榭,九曲回廊,她的印象特別的深刻。

漢白玉的雕欄邊,一個月白色的身影清逸出塵,藍白二色交相輝映,清澈的湖水背景作為點綴,顯得他愈發有如霽月清風,豐姿無限。

葉淺予第一眼就認出了他——林御塵。

他在本家做什麼?只見他穿過亭台軒榭,九曲回廊,來到一片的小樹林中,光線一下子變得幽暗起來,陽光斑斑駁駁打落在他的身上,深邃而淡漠。

另一個人影出現,少女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嫣然腮色勝于桃瓣。「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少女鳳冠霞帔,纓絡垂旒,玉帶蟒袍,百花襉裙,大紅繡鞋,原本一抹濃艷滿身喜慶,但是在葉淺予看來卻是紅艷的可悲。

那個少女她也不陌生。

端木玲瓏。

「林御翔呢?」林御塵略帶困惑的開口。

端木玲瓏嫁衣如火,比起那天「血色殘陽妝」還要耀眼奪目,美的動人心魄,眼中是蹈死不顧的決絕,死心塌地的不悔,她含笑著,像在血泊中妖嬈綻放,濺血而開的曼珠沙華,她拔開瓶塞,朱唇微啟,輕念咒語,腳下浮現一個黑色的結界,將她和林御塵包裹其中。

端木玲瓏揮灑著香料,黑色的顆粒化為一把尖利的長劍,她揮劍自刎,血液噴薄而出,妖冶詭異,端木玲瓏緩緩閉目,一行清淚滑落,留到嘴角,滿滿的苦澀。

「我端木玲瓏,以自己獻祭,喚醒沉睡的冥花,開啟黑暗香料——金風玉露的結界,依照契約,我以我血,封印。」

大片大片的鮮血如盛開的血色花瓣,打落在林御塵的月白色的衣襟,血色花瓣不斷的重合,像風中搖曳的櫻花,踏著戰友的尸體妖嬈綻放。

「不。」葉淺予從夢中驚醒,額上,手心,脊背,渾身都是滿滿的冷汗,葉淺予雙手顫抖著,剛才那個真的是夢嗎?如果是,為什麼那麼真實。

還是半夜,萬籟俱寂,葉淺予赤足走下床,點起蠟燭,一只,一只……直到整個屋子亮如白晝,她還是覺得自己置身恐怖的黑暗之中。

她坐在梳妝台前,不經意的瞥向銅鏡,發現自己竟然落淚了!

小祈翻起身子,察覺到葉淺予的情緒異常激動,秋蟬含露,梨花帶雨,眼中濃濃的恐懼以及驚駭,甚至身子不自覺的瑟瑟發抖。

「淺予……」

「小祈,我……我剛才做噩夢,夢見……林御塵的靈壓被金風玉露給……廢了,那個夢真實的讓人感覺是真的一樣,太可怕了。」葉淺予的聲音低緩的不透一絲生氣。

狐狸跳到葉淺予面前,「淺予,雖然我很想安慰你,但是恐怕這不是夢。」小祈看著淚濕衣衫的葉淺予,「你是南宮韻認定的人,你和黑暗香料心意相通,這恐怕是金風玉露自己反饋給你的信息。」

「可是,最讓我震驚的不是林御塵的結局,而是端木玲瓏。她用生命吟唱咒語,‘喚醒沉睡的冥花,開啟黑暗香料’,致使林御塵的隕落。」

「冥花?」小祈跟在葉淺予身邊很久,當然這道冥花是什麼東西。

金風玉露又名彼岸鳶尾,彼岸花的一種,是由蒼葉(特殊的明之花陰)和冥花(獨特的暗之花陽)兩種植物結合而生。

所以擁有冥花就等于擁有可以開啟金風玉露死門的鑰匙。

葉淺予曾經听說,端木家族曾經得罪南宮韻,被南宮韻賜予某種力量,到如今都因為他元氣大傷,所以天衣坊才和錦繡閣是死敵。

端木玲瓏就出自端木家族,難道當年南宮韻種在端木玲瓏身上的就是冥花?

所有的黑暗香料都是用活生生的人煉化其中,讓他們以生命的另一種形態而活。

金風玉露是有兩個際遇完全相左的少女的靈魂連鑄。金風曾經是驍勇善戰的女將,攻城略地,叱 風雲,雪夜薄甲逐敵千里;運籌帷幄,指點江山,大漠戈壁揮斥方遒。而玉露生前是一位懸壺濟世的醫者,藥到病除,妙手回春,枯骨生肉。一個本性殺戮,一個救死扶傷,兩個完全不同的極端,就像彼岸鳶尾至陰至陽兩重天,真難為南宮韻能夠想到。

金風(對應冥花)主死門,玉露(對應蒼葉)主生門。據說金風玉露在南宮韻手上揮手間可以將傳說中的靈聖強者毀滅,也可以起死回生。

在腦海中思索越多的香料知識,葉淺予就更加確定,自己方才看到的,不僅僅是一個夢那麼簡單。

「淺予,這不是你的錯,你不必自責。」

「我沒有自責。」葉淺予的笑容多少有些虛幻,「端木玲瓏或許知道了黑暗香料的秘密,同她的冥花勢同水火,不能容我,她隨林御翔回洛城的事情我也知道,我這麼急著趕回去就是怕她給雨澤添亂。而林御塵,我有的只是遺憾。這是目前為止,我唯一知道的為黑暗香料犧牲的人,也許將來會有更多。但是這一次的事情,發生的離我太近了。」

葉淺予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容貌清秀,目光澄澈堅定的少年,事發不久,端木玖瀾就親自登門致歉,那一身白衣,純淨的同他的人一樣,縴塵不染,當時就讓她覺得不由得心酸,她是真的很單純的喜歡這個少年那樣的純淨清明,但是自己和他的姐姐走到這一步,恐怕以後很難會有很深的交集了!

腦海中端木玖瀾的樣貌又換成了林御翔。

——「淺予,在洛城等我。」

——「端木玲瓏不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障礙的。」

在林御翔離開迦南學院的前一天,找到了葉淺予說了這麼一番莫名其妙的話,一開始,葉淺予沒有在意,但是如今似乎有什麼東西自己忽略了。

水幻魔蠍,變形蜥蜴,林御翔,端木玲瓏,冥花,金風玉露。

這些字眼在她腦海中交替著。

頭疼欲裂。

「淺予,你先休息一會吧!或許,我們兩個都猜錯了,也說不定。」

「狐狸什麼時候也開始學會自欺欺人了?」葉淺予看著窗外初生的朝陽,全無睡意

「號外,號外!」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叫喊,「特大新聞,臨城洛城驚世天才林御塵三天前隕落!靈壓全廢!」

這一聲巨響打破了葉淺予最後的一絲幻想,她抿著唇,目光淒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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