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香異志 第三卷 洛城 第一百四十六章 鏡像詛咒

作者 ︰ 水墨豆腐

夜闌人靜,月華如練,蒼白的月色灑落,清冷的光芒倒像是滿地的落霜,帶著縞素一般的冷寂,春寒料峭,羅衾不耐五更寒。

葉淺予坐在床邊,皺著眉頭看著昏迷不醒的兩人,心中再次嘆了一口氣,已經是第三天了,柳莫白是精疲力竭,昏睡不醒,她也不是太過擔心,只是喂了幾顆丹藥,等到他養精蓄銳完畢便可。但是譚月璃的情況就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讓葉淺予感到棘手萬分。

譚月璃呼吸綿長,神色安詳,如蝶翼般的睫羽微微顫動,仿佛須臾後便會悠然醒來,掌心還帶著溫暖的溫度,但就是因為一切看似都太過正常,才讓葉淺予心神不安。

如果譚月璃只是陷入深度睡眠,葉淺予也不會如此擔心,剛安頓好兩人時,葉淺予幫兩人作了檢查,柳莫白只是力竭無礙,而用魂力探測譚月璃時卻遭到強烈的抵抗,以至于她自己險些受到反噬。譚月璃如今的模樣倒更像是……

葉淺予絞著膝上的裙子,只覺得心口發悶,咽喉哽咽,希望是自己多慮了。

耳畔傳來一聲微弱的申吟,柳莫白艱難的睜開雙眼,眼楮一陣火燎燎的干澀酸痛,並且頭疼欲裂,他咬牙艱難的支起身子,粗重的喘氣,呼吸都有些困難,驀地感覺到一雙柔軟雙手的扶持,扶著他靠在軟墊上,喘息這才順暢許多。

柳莫白轉過頭來,看到一張琪花瑤草般清艷的容顏,身子不由自主的放松,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語調听上去還是一如既往的輕松,「看來是美人救英雄了。」

看著柳莫白那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葉淺予沉聲道,「你們遇到了什麼,誰傷了你們?」

柳莫白的笑容僵硬許多,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戲謔眼眸升起了濃濃的驚懼,平息了下心情才說;「我和月璃……踫到了一點不該踫到的東西,真的不該踫到的東西。」

不該踫到的東西?葉淺予盯著柳莫白的臉,後者偏過頭去,讓葉淺予看不清任何情緒,黑暗中的沉默沉重的幾乎將人壓垮。很久以後,才听他低聲道︰「洪荒古林的深處……,小葉子,將來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不,應該說是一定不要進入洪荒古林的深處。」

葉淺予一時半會消化不了柳莫白的深意,柳莫白則是疲倦的閉上了雙眼,他一向自詡無畏,但是當時的景象實在的讓人後怕,而且月璃還因此……柳莫白懊悔的看著身邊仿佛只是安睡的譚月璃,眼中浮動著猩紅的血絲。

當時他和譚月璃正在追趕一頭受傷的五階魔獸,一時得意忘形,一路孤軍深入,本以為即使進入洪荒古林的深處也能夠全身而退,沒想到看到是那樣的情景。

滿地的累累白骨,暴露在淒冷的月光之下,呼嘯的山風肆虐,整個地方充滿了死亡的氣息,洪荒古林原本就是遠古戰場,他仿佛可以看見萬馬奔騰,戰車踏裂蒼穹,穿越時空的驚心動魄。

幾千年前的曠世大戰,如今雖已塵歸塵土歸土,但是前輩殘留下來的靈壓依舊讓他膽寒。

「那里的怨氣能夠激起人內心深處的回憶,若是為心魔所困,恐怕這輩子都只能長眠……」

柳莫白最終從自己的噩夢之中走了出來,他知道這種過程有多麼的可怕,柳莫白凝視著譚月璃恬淡安然的睡眼,他比誰都清楚,其實譚月璃被困在自己的夢境之中,不斷的在噩夢中重復那段人生中最淒慘的回憶。

柳莫白蒼涼的話音印證了葉淺予最初的猜想,她舌忝了舌忝唇,囁嚅道︰「果然是鏡像詛咒嗎?」。

柳莫白的眸子驀地一亮,隨後又暗了下去︰「你知道什麼嗎?」。

黑暗香料其實分為很多種類型,總的來說就是生命和毀滅,像金風玉露這樣以生命灌注的成為生命基香,而帶著死亡詛咒的則被成為輪回基香,鏡像詛咒就是其中的一種。

「我是調香師,但凡是調香師都會對幾百年前南宮韻的辛秘感興趣。鏡像詛咒是輪回基香之中最考驗一個人的心志的香料,一旦迷失自我,就再也醒不來了。」

葉淺予保留了一點沒說,鏡像詛咒既可以說是所有末日黃昏中最容易克服的,也可以說是最難以抗拒的,它取決于被施咒者本身的遭遇以及心性,它是暗示被施咒者內心最慘痛的記憶,如果一個人從出生至今沒有遇到大災大難,一帆風順也無所謂沉淪在慘痛的記憶中,而若是本身背負著血海深仇或是內心滿目瘡痍恐怕這輩子都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無所謂解決方法,這取決于被施咒者自身的心志和際遇。

真是沒有想到競然會在這里遇到這麼棘手的東西。

之前的金風玉露雖然也著實可怕,但是端木玲瓏道行不深,無法完全發揮,而且林御塵也有不俗的機緣自行化解,她幾乎沒有費什麼心思,而以「攻心為上」著稱的輪回基香就是她現在面對的最大考驗。

柳莫白露出了疲憊的笑容,盯著頭頂的茅草房,低聲道;「小葉子,在四象古陣里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不簡單,果然,如此。」

葉淺予不置可否︰「能告訴我譚月璃她有什麼太過……刻骨銘心的回憶嗎?」。

「如果我說,月璃體內有一種古怪的東西,將她十歲之前存在的證明全部抹去,你會相信嗎?」。柳莫白笑的有些蒼涼。

葉淺予的心「咯 」一下,他說的抹去存在的痕跡,難道說是生命基香中最神秘的銷聲匿跡

那略微的失神在柳莫白的眼中就是葉淺予認為自己胡說的證明,隨即柳莫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你也覺得我是在胡言亂語對嗎?事實上我自己也多麼希望我是在胡說八道,但是……」

「我相信。」葉淺予搶在他話音落下之前,斬釘截鐵道。

柳莫白怔怔看著葉淺予,似乎要確認她說的是真的相信還是要安慰他才這麼說,良久才接著幽幽道,「月璃並不算是徹頭徹尾的籬落街人,因為月璃的父母其實都出身帝都。二十幾年前,月璃的父親帶著她身懷六甲的母親譚氏倉惶逃出帝都,才在籬落街中隱匿定居。」

「那個月復中的胎兒就是月璃?」

柳莫白搖了搖頭,「不,這個人是月璃的兄長,而且是和月璃同母異父的兄長。」

同母異父葉淺予心中一突。

「月璃同母異父的兄長的生父地位權勢極其的顯赫,是一個紋耀家族紫宸紋耀的家主。這也就注定了這一家不會擁有永遠的寧靜。」柳莫白嘆了一口氣︰「在定居籬落街六七年以後,譚氏同那個男子生下一個女兒,也就是月璃。起初,月璃一家的日子十分的安穩,我是最喜歡和月璃玩耍的了。她的兄長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日子平靜而祥和的一天又一天的度過。直到有一天……」

柳莫白深深的吸了口氣,像是在整頓思路,平復下有些紊亂的心緒,柳莫白接著道,「月璃兄長的天賦可以說是冠絕整個籬落街甚至是墨石學院,十七歲就成為大靈術師巔峰,即將踏入靈王的行列,也就是因此才無法掩藏他們一家的鋒芒,等到譚氏意識到事情可能會演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時。紋耀家族很快就派人查明真相,將她兄長和譚氏接走,只留下他們父女兩人獨自在籬落街。」

葉淺予淡淡道︰「從此以後骨肉分離,幾家永遠不能團圓?」

「只是這樣那該有多好」柳莫白笑的極其淒愴︰「那些紋耀家族的虛偽血腥根本不是我們能夠體會的。不久之後,月璃的父親就死在追殺者的屠刀之下,月璃也只得四處流亡。」

葉淺予只覺得胸口發漲,雙眼有些干澀,心中的郁結讓她呼吸有些急促,這就是大家族的殘忍酷毒嗎?

「月璃在那次追殺中僥幸逃過一劫,但是好運沒有永遠相伴,那種暗無天日的逃亡一直持續到……那一天。」柳莫白有些晦暗不明︰「事實上,月璃那時到底遭遇了什麼我也不清楚,我見到月璃的時候她已經安然無恙了,只是一直重復說著一句話——若是從來沒有人記得我們該有多好她的確……遂願了,籬落街所有人都不記得她,她曾經存在的痕跡被抹得一干二淨。」

他和譚月璃曾經遭遇過的一切沒有人可以感同身受,籬落街中是同甘共苦甚至是同生共死,墨石城里受盡他人冷眼漠視,直到進入墨石學院,一鳴驚人,日子才有所好轉,走到了今天。

恐怕也就是這樣的羈絆,才使得唯獨他一個人能保留那一份記憶吧。

是上天憐月璃孤苦才讓自己陪在她左右,還是他柳莫白的幸運能夠用譚月璃一路不離不棄,攜手走到如今?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葉子,你有辦法救救月璃嗎?她從來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不應該……不應該遭受這些磨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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