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燈節過後,賈瑾從宮里回來時,又是大包小包的裝了幾輛車。這天晚上,黛玉扶著嬤嬤的手去見賈瑾的時候,就看見屋子里的丫鬟們在白嬤嬤的指揮下,忙著將所有物品登記造冊,而她的二姐姐賈瑾正抱著翡翠首飾樂呵呵地滿炕打滾呢。賈瑾一見黛玉來了,連連招手︰「妹妹快來,看看這些首飾。」黛玉也跟著爬上了炕,看著擺了大半個炕的首飾,忍不住道︰「姐姐,怎麼得了這麼多的首飾啊。」
「皇上賞的啊。」
「哎?」
「我說我喜歡漂亮的東西,漂亮的衣裳、漂亮的珠寶首飾,皇上就把這些賞給我了。」
「可是依例,一般只會賞一件兩件的吧。這里該不會是一首飾匣子吧?不少字」
「是一匣子。而且是和皇上最心愛的翡翠鎮紙同一塊料子做的。宮里的娘娘們為了這些首飾都快鬧翻天了。」
「這麼貴重的東西,姐姐怎麼就收下了?宮里的娘娘豈不嫉妒,對姐姐也不好啊。」
「有什麼不好的。皇上將這些都賞給了我,宮里的娘娘也就消停了呀。我的榮耀都來自于當今聖上,與那些娘娘們可不相干呢。」
「可是這也太過了啊。」
「一點也不。我原來是被那翡翠鎮紙迷了眼,皇上見我喜歡,才拿這些給我的。若是那翡翠鎮紙,能被皇上擺在御案上,必定是皇上的心愛之物,我當然不敢要。可這些不過是女子的飾物,我當然不客氣了。何況我呈現給皇上的年禮可不輕呢。」
「姐姐給皇上送了什麼年禮如此貴重。」
「妹妹可還記得我做給環兒琮兒倆玩的爆竹麼?」
「那個很響,卻一點都不好看的炮仗?」
「對,就是那個。我用威力最大的方子特別做了幾個,連同方子一起呈給了皇上。若是能改進工藝,說不定今年北疆會有捷報呢。何況我的年禮可不止這個,比起江山社稷,這些首飾在皇上面前又算得了什麼。我既然開了口,皇上當然樂意給我體面。」
「是姐姐開的口?這……這不太好罷。府里不是有份例麼?」
「府里有份例又能如何呢?那邊二太太可不止一次在老太太面前哭窮,說家里一年不如一年了。我又不像大姐姐,是這榮國府的嫡長女不說,又有個高官的舅舅。親身母親又當著家,自然要什麼有什麼。我那梳妝奩里除了每年兩件的首飾份例和父親母親私下里給的小東西還有之前姑爹送的首飾以外,就只有今年老太太給了我兩次首飾罷了,又夠什麼使的。我也十歲了,身上又有了誥封,出了正月,必然會受邀出席一些貴人常常出入的場合,有了這些御賜的首飾,別人也客氣幾分。若是跟那些皇室宗親、一等公卿家的姑娘們處的好了,母親面上也好看,對父親的仕途雖不能說有所補益,卻也會少些阻礙。」
「那……那豈不是很辛苦?」
「這是我們女兒家當做的。如今我是嫡女,可算是有資格去了。身為父親唯一的女兒,能夠幫上父親的忙,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覺得辛苦呢。」
「剛才姐姐說是姐姐向皇上開口,皇上才將這些賜給姐姐。這……這……這是不是太失禮了?」
「妹妹又忘了當初名相蕭何的舊事了麼?別忘了,姐姐今年也才十歲。卻能呈上于江山社稷穩固有益的物事,皇上會怎麼想我?若是我顯得無欲無求,皇上會怎麼想?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娃子,算得上是聰慧有才,卻比大人還有禮有節,會不會是特意教出來的或者是一個心機深沉的主兒。養的出這樣的女兒的臣子又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所以,如今我在皇上面前從不遮掩,坦坦白白的表現出我的願望,反而會讓皇上覺得我是個被父母嬌慣大的千金女,或許在一些事情上面有著一等一的天賦,卻是個直爽好拿捏的,只要拿出一些不太要緊的物件,自然是皆大歡喜。如此一來,皇上自然能夠放心的繼續寵著我,給我體面,也就能更放心地讓我父親升遷,我們大房在府里也好在外面也好才能因為聖眷不衰而被人尊重,不敢輕易得罪,我們的地位才會更加穩固。」
「這……我從來就沒有想過這些,也不知道自己能為爹爹做些什麼。」
「妹妹還小呢!過了年才七歲,急什麼。要我說,妹妹第一要緊的事情就是養好自己的身子。第二件就是讓姑爹時時都能知道妹妹的事情,順心的不順心的,如意的不如意的,明白的不明白的,事無巨細,都要讓姑爹知道,這不僅是為了妹妹好,不至于讓妹妹受了委屈,也是為了姑爹好。」
「姐姐,為什麼這麼說?是不是我爹爹有什麼不好的事?」
「現在還沒有,但是不能說將來就一定也沒有。妹妹既然想家、想父親,就應該讓別人知道。妹妹要記得,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若是妹妹不表現出來,只知道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只會被那起子捧高踩低的小人笑話,說妹妹笨,或者是妹妹是個冷情冷、性、兒的刻薄人兒,與妹妹的名聲、林家的名聲都不好。而且,也只有妹妹隔三岔五地給姑爹寫信,姑爹才好常常寄信過來。不然,妹妹不常常寫信家去,姑爹卻常常寄信回來,那麼姑爹就會被人挑理,說姑爹不通禮數、不把岳家放在眼里。若是姑爹也不寄信來,那姑爹就會被人說冷情冷、性,連唯一的骨肉都不在乎,再加上姑爹樣樣都出彩,又領著天下一等一的美差,嫉妒之人不知凡幾。那時候,姑爹會被編排成什麼樣子,妹妹可曾想過?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沒有了好名聲,皇上又怎麼會繼續寵信姑爹呢?沒有的皇上的信賴,姑爹又如何在揚州鹽政上立足?」
「姐姐,……爹爹……揚州鹽政上的官很難做嗎?」不跳字。
「最近的一甲子,揚州知府和鹽政上的官員幾乎一年一殺的。姑爹是唯一在最近的二十年里受過朝廷嘉獎又連任的。」
「那爹爹會如何,我能幫得上什麼忙嗎?」不跳字。
「官場上的事情,我們內宅女眷的確不好插手,而且我對鹽政上的是知道的太少,這上面我目前幫不了什麼忙。至于其他的,我卻能安排一二。」
「姐姐……」
「妹妹放心,我們可是嫡嫡親的姑舅表姐妹。何況姑爹無論才學為人,還是處事手段,在眾多姻親之中也是一等一的。錦上添花的事情容易做也好做。就交給我好了。」
「可是姐姐,我若是常常打發人送信回家,會不會被人說輕狂,畢竟我是客人,肆意支使府上的下人們,會不會招來怨言?」
「妹妹錯了,我們榮國府如今可不能被稱為府上,這是逾制的。妹妹說舅舅家或者是外祖母家都可以,唯一不能出口的就是這個‘府’字,就好比皇上賜給順王爺的王府能夠稱為‘府邸’,而我們家只能被稱為宅邸。府,是國家機構,代表著君臣有別。妹妹千萬要記住這一點,不要被那邊的狂妄之徒給撩了進去。至于妹妹的問題,姐姐可以這麼說,妹妹若是不使喚那些個奴才們才會被人說刻薄小氣。我們家雖然待下以寬,可是真正落得好的也就只有那些有些體面的管事們罷了。更多的小廝隨從們單靠那幾個月錢,也就剛夠自己使喚的,就是年節下想自己為家里備份體面些個的物件也未必能有那個閑錢。妹妹使喚他們,那才是給他們體面、給他們露臉上進的機會。妹妹記得每次打發不同的人去送,並給予一兩個銀鏍子作賞錢,包管那些奴才們心甘情願地爭搶這份差事,還會到處宣揚妹妹的好呢。」
林黛玉听了,眨了眨眼,點點頭,記下了,又說了幾句閑話,就心如亂麻地帶上賈瑾送的新書,回到自己屋子里給父親寫信去了。賈瑾又將翡翠首飾細細賞鑒一番,方與金嬤嬤將翡翠首飾清點登記造冊,然後收好,供奉與東屋的香案上。又賞了屋子里的丫鬟們每人一只荷包,里面金銀鏍子各一個,方收拾收拾睡了。
次日,就是元月十七,賈敬祭祀祖先後就回了道觀清修去了。倒是邢夫人拿了一疊子的請柬名帖來見賈瑾。母女二人在白嬤嬤金嬤嬤的指點下,列出了最要緊的幾張帖子,回了帖,定了回訪的時間。在回稟了賈母之後,將賈琮交給了黛玉,母女二人就趕場似的赴宴,很快就到了二月里。
才剛進了二月,林如海就從南面送來了給黛玉的生辰禮物和給賈家眾人的上巳節禮。林黛玉依著父親的指點,親自給眾人送去,倒是贏得一片贊譽。王夫人見黛玉遠著賈寶玉又對自己一直很客氣,倒是收起了對黛玉的怠慢之心,將寶玉不學好的過錯算到了湘雲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