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呆住了,自己辛辛苦苦打理家業,為這個榮國府做牛做馬,甚至拿自己的嫁妝貼補進去,卻沒有想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這榮國府的財產卻不知不覺地縮了水,而且沒的都是最有價值最重要的那部分。
王熙鳳拉住了賈璉的手,道︰「二爺說的可是真的?當真有人將府里的產業變賣了?我們這樣的人家從來沒有變賣產業的事情,就是寧可向國庫舉債應付開支,也沒有將祖宗留下的田地莊子鋪子變賣的理呀。」
賈璉以手遮面,嘆氣道︰「可不是真的這是我和老爺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查出來的,經手的牙行和官牙子都已經認了,哪里還有假?」
賈璉伸過手去,拍了拍王熙鳳的手背,道︰「以後你也不要對這個榮國府里的事情太上心了,好好養好身體,明年抱個孩子。至于這榮國府里是事情,能應付過去就成。反正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將來就是老爺太太搬進了榮禧堂,我們能得手的也就是一個空殼子,說的難听一點,怕是除了這個宅子和一筆巨額的虧空,怕是什麼都沒有。有那麼多的心思為那邊擦,還不如我們自己好好過日子呢。」
王熙鳳道︰「那、那、那老太太知不知道這件事情?」
賈璉道︰「如果沒有知會過老太太,哪個敢賣產業呀。也難怪妹妹那麼拼命的摟銀子買地、親自經營莊子作坊,以妹妹的聰慧,又在老太太跟前養過,哪里會不知道里面的貓膩可笑我以前不知道,還當妹妹是個財迷,還……」
王熙鳳想了想,道︰「沒錯。以前的妹妹在大家的眼里,幾乎是個木頭人,想來那些下人們不會忌諱她,說話也不會避著她,妹妹能知道這樣的消息,也不奇怪。只是這府里的事情又該怎麼辦呢?」
王熙鳳憂愁不已,自己已經貼補了不少嫁妝進去了,要是叫自己就這麼放棄這個榮國府里的管家大權,自己還真是不甘心的。想當初,自己答應了賈璉這門婚事,而沒有選擇賈珠這個看著就上進的表哥,就是因為賈璉是長房嫡子,將來能繼承這榮國府里的爵位,自己願意在姑媽和下人們的游說下,拿自己的嫁妝貼補,就是想著將來自己的丈夫孩子能成為這個榮國府的正經主子,這榮國府的一切,將來都是屬于自己的孩子的。可是如今,自己的丈夫卻告訴自己,這個榮國府已經快成了空殼子了,自己的丈夫公婆想放棄這祖宗基業,這、這怎麼可以
王熙鳳想來想去都覺得不能放棄這榮國府的管家大權,心里正琢磨著要怎麼說服賈璉,就听見平兒站在屋外︰道「啟稟二爺、二女乃女乃,老爺太太剛才打發人來說,明兒個一早請二爺二女乃女乃過去一趟,老爺太太有要緊事兒請兩位過去商議。」
王熙鳳趕緊應了,自己過來伺候賈璉休息。這一晚上,熙鳳是一宿未能合眼,一到丑時,小夫妻兩個就簡單收拾了,就往大房這邊來。賈赦和邢夫人早就收拾好了,正在用早飯。賈璉和王熙鳳連忙請罪,賈赦揮手道免,又讓他們兩個坐下一起用飯,飯畢,漱口、盥手、用茶。
賈赦看了賈璉一眼,見賈璉對自己點點頭,知道賈璉已經和熙鳳交過底了,賈赦就道︰「璉兒媳婦,我知道你一向跟你姑媽親近,這也不怪你。只是你是怎麼打算的呢?老太太就不說了,不會幫著我們,你就願意那二房拿著公中的田地產業一直這麼糟蹋下去嗎?」不跳字。
王熙鳳道︰「老爺,媳婦當然是不願意看著祖宗基業就這麼被糟蹋了。只是老爺,這樣的事情不稟告老太太,可不行呢。」
賈赦道︰「就是稟告老太太又如何呢,沒了的產業就能夠變回來?就是稟告了老太太,老太太最多也就罵你姑媽幾句,只要你二老爺陪個不是,再讓寶玉在老太太跟前撒個嬌,哭幾聲,沒兩天,老太太就會饒了她。然後,那二太太就會故態重萌,而且她的膽子只怕會越來越大。」
王熙鳳道︰「老爺,媳婦只是不明白。按理說,太太出嫁的時候,我們王家比現在還興旺,就是嫁妝也比媳婦要多上許多。二太太又有另外的進賬,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邢夫人一听,覺得很奇怪,就問了︰「璉兒媳婦,你說她有另外的進賬是怎麼回事?」
賈赦和賈璉一听,就覺得不對勁,像賈家這樣的大家族是不許家族成員私下斂財的,不然,自家的二丫頭賈瑾也不會有那麼多的人私底下說她的不是了,哪怕二丫頭聖眷在身又得過皇上的親口贊譽,也照樣被那些公卿世家們的姑娘們瞧不起。
王熙鳳見賈赦和賈璉的神色慎重,而且坐直了身子細听,當下心里也不確定了起來,自己姑媽做的事情真的那麼嚴重?那自己還要不要跟著姑媽一起做?以前王熙鳳只是應付賈瑾,說自己會安分守己,可是因為自己這個小姑子實在是厲害,自己也不敢輕舉妄動,所以雖然沒有將小姑子的話放在心上,可是今天……
王熙鳳想了想,還是將王夫人包攬訴訟和放印子錢的事情說了,賈赦當即就砸了茶盅子︰「敗家的女人看來她是要害死我們才甘心」
王熙鳳不明白,賈璉趕緊拉了王熙鳳道︰「你不知道里面的關節。就拿印子錢來說吧,你們內宅女人不可能親自到外面去收銀子、利錢,就算你在里面定了利息不滿一成,到了下面的人的手里,他們照樣收五成,高的甚至收七成。外面的人不知道,只會說我們榮國府的人盤剝小民。若是有人在我們門外一頭撞死了,不要問是真的因為高利貸還是有人陷害,第一個問罪的就是我們,而追究的肯定是父親,因為父親才是這榮國府的正經爵爺。」
賈赦嘆道︰「印子錢、高利貸,極容易弄出人命,這里又是京師,是天子腳下。御史台的御史們沒事還要挑刺呢,若是真的出了人命,我和璉兒肯定是要先留職回家,等待御史台和大理寺、刑部的調查,時間若是久一點,我們就和那邊的二老爺一樣,就沒了實權了,若是再加上你們這些內宅女人們只要有一人插手放貸一事,我們就很有可能丟官問罪。」
賈赦頓了一頓,才道︰「這還不是最利害的,最利害的是包攬訴訟。你想想,皇上的話我們常常稱之為金口玉言或者金科玉律,律法就好比是皇上說的話。打個比方,就好比在我們家里,你說的話,居然沒有一個二等的奴才有用,你心里會舒服嗎?若是那個奴才還收了銀錢,你又會怎麼想?」
王熙鳳連手里的茗碗跌了都不知道。原本,王熙鳳以前听王夫人說過什麼沒事情的、大家都這麼過來的,也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如今听自己的公爹這麼一比方,自己就知道不行了。家里就是沒有犯這樣的事情,若是有人說自己的話還不如一個丫頭有用,自己也會整死那個丫頭;若是家里犯了這樣的事情,讓自己知道了,自己若是當場發作了,也就發作那麼幾個人,若是沒有當場發作出來,那一定是要順藤模瓜,要將那一圈子的人都發作了才罷。
王熙鳳怎麼想著,就覺得後背一股子的寒氣。二太太做這樣的事情肯定是不止一天兩天了,知道的人想必不少,那宮里知不知道呢?若是宮里的貴人們都知道了,那為什麼不馬上發作出來?若是問罪,那麼賈家是逃不過的,王家可逃得了?史家呢?薛家呢?皇上是不是等待機會,好將自己這些人家都連根拔起?
王熙鳳晃了晃頭,想把這個想法甩開,賈璉抓了她的手。道︰「鳳兒,我們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的性子好強,是個不輕易認輸的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只是你想過沒有,若是你手下的讓你被人收買了,背著你幫著那邊做事,你又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嗎?我是你的丈夫,為你遮風擋雨為你背不是,那是我應當的,可是我就該做冤大頭,為那邊賠上我的前程嗎?」不跳字。
王熙鳳看著賈璉的眼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個丈夫雖然沒什麼大本事又是個靠著妹妹往上走的,對自己卻是極好的,就是自己的任性,他也會容忍退讓,只求自己高興。再想到王夫人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耳邊鼓吹這樣的法子有多少多少的好處,一次又一次的拉自己一起做這些事情,就連自己身邊的丫鬟們也附和她們的比較多,難道,自己的陪嫁丫鬟和陪房里有人被那邊收買了去?對了,若是自己做這樣的事情,得益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奴才們,這些王八羔子,為了幾兩銀子,就和那邊沆瀣一氣,把自己的正經主子給賣了王熙鳳開始想是哪些人在自己的耳邊游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