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點點頭,道︰「這個統銷法倒是個良策。不過,依你之言,新開的鹽場要夠大,出的鹽也必須夠多才行。」
林如海想了想,道︰「要出產足夠與那些總鹽商們對抗的鹽,那就要許多的人手,而且還要大量的鐵鍋和柴火、煤炭。」
賈瑾道︰「麻煩就麻煩在這里,這是最關鍵的地方。人手多了,就容易被安插探子;從鹽場采購的鐵鍋和柴火煤炭的數目上可以推算出鹽場的規模和每日的出鹽量。若是有一個不需要很多人手和鐵鍋柴火的制鹽方子就好了。」
皇帝與林如海靈光一閃,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曬鹽法」
賈瑾托著下巴,點頭道︰「對。要是有曬鹽法就好了……曬鹽法,聖上知道曬鹽法?」
林如海看了看皇帝,道︰「前朝就有曬鹽法了。可惜因為出鹽量不好估計,容易被鑽空子,後來就被舍棄了。」
賈瑾道︰「為什麼不用曬鹽法呢?煮鹽法每年要浪費多少鐵鍋啊。這些鐵鍋若是都省下來,打制成兵器,可以準備多少人馬。若是當初用的是曬鹽法,那北邊的邊疆就不會一度告急,說不定,我們早就多了幾支軍隊,將北狄北戎他們都打下來了。」
皇帝一愣,當時的臉色就很奇怪,而林如海也呆了,想起每年的在鹽場上消耗的鐵鍋的數目,加上有人私底下的貪墨,還真的可以打一支三千人的軍隊所需要的甲冑了。
賈瑾似乎沒有注意到皇帝和林如海的臉色,繼續道︰「若是采用了曬鹽法,不但可以節省大量的鐵,還能出更多的鹽,而且鹽價也不會這麼高了,百姓的日子也可以輕松很多。」
皇帝道︰「青和,難不成之前你如人買了十余石鹽,就是在折騰這曬鹽法?」
賈瑾道︰「是啊。可惜臣女太笨了,一直都沒有弄出來。」
皇帝大笑道︰「好了好了,宮中秘檔里有曬鹽法,回頭我讓人找出來。不過具體的,你打算怎麼做呢?青和,你是如何安排,一步步地斗倒那些鹽商呢?」
賈瑾從袖子里拿出一份帖子,道︰「要對付鹽商,最重要的不是將鹽商斗倒,而是不能讓百姓受到太多的影響,必須盡可能地保證百姓生活的安定。在對付鹽商的過程中,必須做到一個字,‘穩’。臣女不怕別的,就怕鹽商們狗急跳牆,利用手里的銀錢炒作糧價,將損失向百姓們轉移,並挑撥百姓們造反,給朝廷帶來更大的麻煩。」
賈瑾將帖子雙手呈獻給皇帝,道︰「這是臣女整理的《水稻兩作札》,臣女想請林大人幫忙,在江南,包括秦淮河沿岸與秦淮河以南的大部分地區。臣女記得前朝宋仁宗時期就引進了佔城稻,從播種到收割,只要百余日。臣女已經在自己家里的花園里,用花盆試驗過了,將選種、育苗、整地、插秧都分開來,確實收過兩季。而且臣女的湯泉莊子上,也有不少野生的稻子,夏中發芽,如今也結穗了。」
皇帝吃驚地看著賈瑾手里的手札,這青和郡君還真的是個農事上的高手,居然想到這個法子,提高糧食的產量,只是這丫頭已經是郡君了,若是再往上升,就是縣主。本朝開國至今,還沒有賜予不是皇家血脈的女子為縣主的前例呢。若是不封賞她,對天下可不好交代,畢竟這兩季稻可是不小的功勞
賈瑾轉過臉來,對著林如海道︰「我將這個《水稻兩作札》讓給姑爹,也就是說,若是明年,這水稻兩作真的成了,這功勞、這榮耀,都是屬于姑爹、屬于林家的,與我無關。作為交換,青和希望,日後與鹽商斗法的時候,姑爹能全力配合,必要的時候,動用林家一切的力量,包括林家世代累積下來的財富和人脈。」
皇帝听了,先是松了一口氣,繼而卻是吃驚。賈瑾既然這麼說了,那麼自己就不用為了加封她而與朝臣宗室磨嘴皮子了,也不會看到御史台與宗人府針鋒相對,就是後、宮里也不會有太大的風浪。吃驚的是,榮國府那樣的人家居然能養的出這麼一個淡泊名利的孩子,實在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而林如海卻很吃驚,忍不住問道︰「青和郡君能告訴我具體的原因嗎?」不跳字。
賈瑾道︰「其實,我曾經計算過,要斗倒鹽商,至少需要一千萬兩的銀子,這還不算其他的,例如將來新鹽場出的鹽。青和再能干,可是年紀還小,加上時間也緊張,青和估計自己到明年這個時候,單憑自己一個人,還是無法湊足一千萬兩銀子的。而姑爹家里四代列侯,青和想向姑爹借上五百萬兩銀子,想來姑爹辛苦運作一下,還是可以拿得出來的。若是我們贏了,從鹽商手里的財物,我與姑爹就平分得到的收益;若是我們行事不密,那麼,青和分十五年,償還這五百萬兩銀子。」
皇帝和林如海都呆住了,這青和郡君好大的魄力,居然要拿出五百萬兩銀子,與鹽商們大斗法。皇帝也愣住了,半晌,才道︰「丫頭,我沒有听錯吧。你向林家借五百萬兩,與那些鹽商斗法,你可明白你說的是什麼嗎?」不跳字。
賈瑾道︰「聖上,臣女很清楚自己說的是什麼。國家手里的余錢不多,而各地的藩庫的詳情,青和也不抱什麼期望。而且若是真的與鹽商們斗法,就必須保證江南各大藩庫和官倉的儲備,這些就要請聖上安排得力人手去掌控了。還有就是軍隊,當地的駐軍必須小心,尤其是那些中下級軍官,臣女怕其中有人與鹽商們走得太近,將來橫生變數。」
賈瑾見皇帝點點頭,才道︰「為了保證江南各級官衙的正常運作,臣女不可能向國庫借銀子。而且,臣女將來與鹽商們斗法,若是鹽商們用了下作手段,那麼就是他們多行不義、玩火自殘,若是官府動了手,那麼就會有人造謠,說什麼官逼民反、朝廷垂涎人家的家產等等,不但會損害朝廷的威望,也會造成民心的動蕩。」
皇帝道︰「丫頭,你很看中朝廷的威望和百姓呢。」
賈瑾躬身道︰「聖上,臣女認為,皇家的信用、朝廷的威望和百姓生活的安定,是保證國家安定的重要因素,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受到損害的。」
皇帝看著賈瑾道︰「青和,你拿出這麼多的銀子,你就不怕將來虧本嗎?你又將《水稻兩作札》給了如海,你就不想要其他的嗎?」不跳字。
賈瑾笑道︰「聖上,臣女已經是郡君了。俗話說,先出頭的櫞子先爛。若是臣女再往上升,對臣女的將來也不好。相反,姑爹可以憑借這個再得個爵位,林妹妹將來也會更好。」
皇帝道︰「丫頭,你對這個表妹倒是極好呢。」
賈瑾道︰「是啊。林妹妹是臣女見過的最厚道最干淨的女孩子,又是臣女的親表妹。而且臣女的父親和臣女都希望能跟林家的關系能更近一步。」
皇帝一挑眉,這丫頭,還真的一點都不隱瞞自己呀,什麼都說了。皇帝想起了自己御書房的秘格里的那厚厚的一疊報告,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拿起茶杯用了一口茶,擋住了自己的神色。
林如海的心里那是糾結萬分。這個青和郡君居然這麼說他是自己知道自家事。如今林家人丁單薄,林家又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撐著,將來會怎麼樣,自己還沒有底呢。這個青和郡君如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不比自己低呢,不說別的,就是如今的《水稻兩作札》和鹽政上的大手筆,絕對在皇帝的心里留下的極重要的一筆。
賈瑾看著皇帝和林如海兩人都默不作聲,就道︰「聖上,臣女認為來年我們的方向分為四個部分。第一是臣女,臣女要準備大量的銀子。第二,是姑爹,要盡量的在江南種植兩季稻。當然,不是強行在百姓間推廣,而是在姑爹能夠掌控的莊子、田地上種植。而且,青和也會在南面收購一些莊子,準備種植兩季稻,這件事情,青和會交給石家人來辦。第三,就是開新鹽場和籌備統銷法的商行。這些,就需要聖上的照應了。第四,就是準備打量的糧食。」
林如海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可以辦到。皇帝也想了想,道︰「青和,你說要籌備鹽場和商行,你有什麼想法嗎?」不跳字。
賈瑾道︰「臣女以為鹽場的事情,一開始的時候,還是不要太過張揚,最好先隱藏一陣子。臣女打算,先由臣女和姑爹出錢,在合適的地點沿海購置上幾個莊子,在莊子上設立鹽場。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由國家出資,將鹽莊收歸國有即可。」
皇帝听見賈瑾這麼說,心中大定。不怕你無欲無求,就怕你什麼都不要。本來賈瑾將兩季稻的功勞讓出去,卻不要其他的,皇帝心里就有些不安生,如今看來,這青和到底是賈家人,喜歡錢財。皇帝想著,這也好辦,若是將來真的解決了鹽政這個**煩,那些鹽商的家產中劃一部分給賈瑾就是了,朝廷還省了一筆開支,自己還少了不少麻煩呢。
林如海卻對賈瑾的話暗暗吃驚,無論賈瑾說這樣的話,是出于有心還是無意,這份政治覺悟和敏感度,就讓人佩服。林如海在心里嘆息著,為什麼這孩子不是男的呢?不然自己絕對會答應與賈家再度聯姻的,就憑賈瑾今天的這番表現,完全配得上自己的女兒。林如海再一次低頭,考慮起了賈寶玉來,都說賈寶玉是個極好的,自己那個岳母三番五次地向自己推薦這個孫子,若是賈寶玉有賈瑾的七成,那這樁婚事還是可以的。林如海決定跟自己的女兒好好確定一下,有些事情還是要盡早打算為上。
賈瑾見皇帝和林如海都不反對,卻完全不知道兩人想的都是不相干的事情。賈瑾繼續道︰「至于商行的事情,臣女還是想請聖上另外安排人來做。畢竟臣女是個女子,又不擅于這個。所以,臣女還是希望由聖上安排合適的人,最好是擅于處理瑣事,又能服從命令的人。」
皇帝頓了頓,道︰「這個我倒是正好有人。自從金陵薛家的上代家主沒了以後,這薛家就不成樣子。那薛家的小子是個混賬,而他的母親又是個狠的,為了自己的地位,不惜將薛家有出息的人都毀了。如今南面的有些事情一直都沒人總領。既然青和這麼說了,那也簡單,我將人手什麼的從薛家那里撤出來,交由青和,你來打理,如何?」
賈瑾愣了愣,心里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敢問聖上,這些人原本是做什麼的。怎麼是聖上安排在薛家的?這個薛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