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瑾道︰「找出來的都在這里了嗎?」。
襲人道︰「回姑娘的話,沒在這里。因為在箱子里放久了,有些污損。所以奴婢拿了一部分去畫花樣子了,還分了一些與其他人。」
賈瑾道︰「你都記得有哪些人,每人都得了多少。」
襲人想了想,都一一說了。被提到的丫頭們也都點點頭,證明確有其事,而且,還有幾個小丫頭還因為自己用不了,分給各自要好的手帕交。賈母與賈政王夫人都豎起耳朵細听,襲人這麼一說,這疑犯就多了,那賈寶玉的罪過就小了很多,事情關系到他們的心肝寶貝,他們希望其他人的罪過越多越好,只要能推給別人就推給別人,能保住他們的鳳凰蛋子就好。
賈赦木著臉,看不出喜怒,可是邢夫人卻越听越火,忍不住開口譏諷︰「我們二丫頭是聖上欽封的郡君,領著俸祿、皇莊,又有聖上額外給的花粉銀,尚且覺得‘薛濤’昂貴,舍不得用。誰知道,寶玉屋子里三五天就要領一刀,就連他屋子里的小丫頭都能拿‘薛濤’送人了。寶玉是男子,金貴不假,難不成,他屋子里的丫頭們也比正經主子都金貴了?」
賈母厲喝道︰「老大家的,你閉嘴」
先是林如海奉旨娶妻,兒子們都瞞著自己,再是傳出自己對朝廷心懷怨望的紙條,家里一再鬧出這麼大的事情,賈母心里急得要死,就怕這些事情傳到宮里去,雖然賈母的年紀在明面上吃太大苦頭,但是宮里貴人們想折騰一個命婦,還需要自己動手嗎?今天的事情若是不收拾干淨了,賈母也知道,以自己的年紀,明面上不會受罰,可是私底下呢?申斥一定是少不了的,那以往的那些老姐妹們又有哪個會幫助自己,不來瞧熱鬧就好了。到時候,自己如何依舊把持著這榮國府的大權,如何舒舒服服地做自己的老封君?賈母都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了,又被賈瑾一再拿捏著,這心里早憋著一股子的邪火,見邢夫人還在這里說這些有的沒有的,豈有不氣的。
邢夫人看著賈母一眼,又拿眼角的余光覷了賈赦一眼,就知道自己的丈夫並沒有對自己生氣,也就拿帕子掩了嘴,不說了。
賈瑾一挑眉,也不說什麼,繼續道︰「老太太,從這張紙的大小來看,這些丫頭大多都有嫌疑。」
賈母跟賈政王夫人三人,大大地舒了了一口氣,賈政還放松了肩膀,他的背上都濕透了。賈瑾安慰地看了一眼邊上的邢夫人,繼續道︰「不過,‘胭脂墨’不常見。我父親和孫女手上是沒有這個的。而徐姐姐他們姐弟幾個跟寶玉也不熟,更沒有見過寶玉的字,也排除在外。老太太,您可知道家里都有誰有‘胭脂墨’?」
賈母目視王夫人,王夫人道︰「老太太,這個,媳婦知道一點。當初媳婦的陪嫁里就有一塊‘胭脂墨’,後來珠兒進學的時候,就給了珠兒,如今,應該在珠兒媳婦的手上。還有,先父生前曾經收集了好幾塊‘胭脂墨’,媳婦記得璉兒媳婦也有一塊。」
賈母立即就派人去問。沒一會兒,李紈就來了,帶來了那塊墨錠。賈瑾從盒子里拿出來看了一看,道︰「不是這塊。這塊已經多年未用,花紋里面都有了灰塵,就連最底下也有。若是最近使用過,不應該連底下也會有灰塵。」
那塊「胭脂墨」在諸人的手里轉了一圈,諸人都看了,也覺得賈瑾說得很是。接著是王熙鳳的陪嫁丫頭平兒帶來的,諸人一看,那塊墨錠根本就沒有使用過,干干淨淨的。
這下,疑點又回到了賈寶玉的身上。榮國府里眼下只有三塊「胭脂墨」,其余兩塊一塊沒有使用過,一塊都積了灰,只有賈寶玉屋子的那塊是常常使用的,也就是賈寶玉的嫌疑最大。賈母低頭不語,賈政一個勁兒的嘆氣,王夫人抱著賈寶玉放聲大哭︰「不會的,不會是寶玉的,寶玉最孝順了。老太太,您就說說話吧……」
賈政道︰「紙張、墨、字跡,三樣都對上了,你還……」
賈母垂頭喪氣,王夫人與賈寶玉抱頭大哭,讓賈瑾的頭一陣陣地跳,忍不住喝道︰「夠了,我還沒說一定是寶玉做的呢」
王夫人道︰「那你還……,對了,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栽贓……」
賈瑾道︰「二太太,我做這樣的事情對我自己有什麼好處?以我的身份地位,還需要嫉妒你那個一事無成的兒子?別忘了,若是我們榮國府傳出了類似‘怨望’的謠言,我們誰都落不著好二嬸,你當我跟你懷里那個兒子一樣,好歹不分,什麼都不放在心上?還是以為,我跟您一樣,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
王夫人一滯,低頭不說話了,心里卻在嘀咕,難道自己又有什麼把柄被賈瑾抓到了?
賈瑾叫人取來賈寶玉的功課,一頁一頁地細看。很快,她就發現了問題︰「父親,您不覺得,這張字條有些奇怪嗎?」。
賈赦一愣,拿過字條反復看了看,道︰「有什麼奇怪的?」
賈瑾將賈寶玉的功課與那字條放在一起,道︰「您看,這字條上的字與寶玉功課上的字的大小是不是很接近?」
眾人連忙湊過去看,賈母恍然大悟︰「果然一樣。」
邢夫人還是沒有明白。賈瑾就解釋道︰「一般來說,私下里傳遞消息,不是應該將字跡寫得越小越好嗎?這樣才不至于泄露了機關,可是這字跡卻寫得這般大……」
賈赦道︰「怪道呢剛開始的時候,我也以為那荷包里裝的是銀票,也只是生氣那些婆子不好好當差,半夜耍錢還耍得那麼大,還以為她們手腳不干淨。將荷包打開,也只是想看看里面是不是銀票,價值幾何。」
王夫人這時候也明白過來了︰「也就是說,寫這張紙條的人,不大會寫字。」
賈瑾道︰「不,應該這樣說。寫這張紙條的人,與寶玉的關系不算很遠,而且,這個人能夠拿到寶玉的功課,也能用寶玉的紙筆,而且還不會驚動任何人,或者引起他人的懷疑。從這張紙條上來看,這個人出于為了隱藏自己的字跡或者其他的理由,故意照著寶玉的功課描的。」
這下,範圍大大縮小了,那些小丫頭就可以排除在外了,因為能進出賈寶玉的屋子的人,除了主子們,也就只有那麼幾個大丫鬟和賈寶玉的女乃娘李嬤嬤而已。
賈瑾將那些功課都交給賈寶玉,讓他仔細看看,他自己寫過的字是不是都在,又派了自己的人監視著賈寶玉屋子里兩個丫頭,將賈寶玉屋里所有的紙張,只要寫了字的,都找了出來。
賈瑾還要求賈寶玉仔細回憶,他可曾教丫頭們識字,或者,伺候過他寫字的筆墨丫頭有哪些。賈寶玉道︰「二姐姐,之前是可人姐姐伺候我筆墨的,可人姐姐走了以後,是茜雪姐姐伺候的筆墨。」
賈瑾道︰「還有別人嗎?」。
賈寶玉搖搖頭。邊上的人拉過茜雪,茜雪跪在地上道︰「二姑娘,真的不是奴婢。奴婢真的沒有做過。」
賈瑾道︰「那麼,你好好想想,還有誰比較可疑,或者動過寶玉的書籍,或者在你收拾寶玉的功課的時候,在你的左右出現過。」
茜雪想了想,道︰「回姑娘,奴婢是伺候二爺書房里的事情的,襲人是跟著李嬤嬤管二爺的衣裳首飾的,不過最近,襲人常常跟著二爺進進出出,也曾經來過二爺的書房。李嬤嬤總領著二爺院子里的事情,偶爾也來過書房。」李嬤嬤與襲人兩個一听茜雪提起她們兩個,趕緊喊冤。
賈瑾又問︰「只有她們兩個嗎?」。
茜雪道︰「奴婢只記得她們兩個。」
襲人道︰「奴婢還知道一個人,是老太太身邊的鸕鶿姐姐。最近老太太身子不大好,按理說,鸕鶿姐姐應該守著老太太才對。可是那天,奴婢卻看見鸕鶿姐姐從二爺的書房里出來。」
賈瑾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襲人道︰「五天,這是五天以前的事情。」
賈瑾立即道︰「鸕鶿是哪個?」
立即就有婆子去拿鸕鶿,邊上一管事媳婦道︰「老太太,大老爺,二老爺,大太太,二太太,二姑娘,小的記得,這鸕鶿的娘是賴嬤嬤的外孫女,從小跟這個賴尚榮很要好。」
賈母一听,眼中立即閃過一絲精光。賈瑾則命人將賈母賈寶玉祖孫二人的屋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細細搜過了,連著伺候二人的奴才的屋子也搜了,甚至還挖地三尺,將兩人院子里的花盆都砸了。就在賈母後院的茶寮子外面的一棵海棠樹下,找到了一把紙灰,從殘余的那一團灰燼來看,似乎就是「薛濤紙」的紙灰,而鸕鶿三天前曾經在這茶寮子里燒過水。鸕鶿跟鴛鴦一樣,是賈母新提拔的貼身丫頭,加上賈母後院的茶寮子有專門的粗使婆子,也不會讓大丫頭去燒水呀。
諸人見鸕鶿低著頭,什麼都不說,也覺得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