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伯牙善于演奏,鐘子期善于欣賞,鐘子期總是可以從琴聲中領會到俞伯牙心中所想,這就知音一詞的由來。後來,鐘子期因病亡故,俞伯牙悲痛萬分,認為知音已死,天下再不會有人像鐘子期一樣懂得欣賞他的演奏了。所以,終生不再彈琴。
顧洛北一直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不管是開設獨立音樂工作室也好,還是拍攝獨立電影也好,他所求的,只是懂得欣賞他的知音。所以說,知音一名足以,盲從萬名嫌少。顧洛北只是希望,盡情享受創作音樂的快樂,盡情享受拍攝電影過程的開心,至于是否小眾、是否冷門,並不是他在乎的。
克里斯托弗-諾蘭心潮澎湃,他此時心情就是如此。倒不是說他就把顧洛北當初他的知音了,只是說,「記憶碎片」拍攝出來之後,能夠有人如此深刻地理解他當初的拍攝意圖,的確讓克里斯托弗-諾蘭激動萬分︰知音一名足以,盲從萬名嫌少。
「那麼,你認為萊昂納多其實是有心理疾病的,他是故意回避自己真實的記憶?」克里斯托弗-諾蘭的語氣稍有起伏,但基本還是保持了冷靜。
旁邊的觀眾並沒有听到克里斯托弗-諾蘭給予顧洛北的推測一個答案,萊昂納多的妻子到底是不是他親手注射致死的,肯定還是否定?有人就忍耐不住了,不由高聲打斷了顧洛北的回答,直接問道,「諾蘭,剛才的推測是對的嗎?」
克里斯托弗-諾蘭沒有回答,甚至連回頭都沒有,只是微笑地看著顧洛北。
顧洛北也好像沒有听到旁人的提問一般,眼底的神采又亮了亮,眼眸里那清澈見底的藍色透過睫毛構成的迷霧,綻放出耀眼的光芒,「當然!」顧洛北直接回答了克里斯托弗-諾蘭的提問,斬釘截鐵。
「我們所有的行動都是有目的性的,而這些目的又是建立在過去記憶的基礎之上。記憶是自我存在的證明,如果記憶丟失,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人也就消失了。」記憶,其實也算是心理學的一部分,心理學的開山鼻祖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就對記憶、夢境等方面都有做過研究。顧洛北現在就是心理學系的,對于這些也都是頗有涉獵的,此時說來完全就是侃侃而談,「但我們所以為的那些記憶,是真實的嗎?是否我們會為了忘卻而故意扭曲記憶、是否為了美化自己而修改記憶。也許我們沒有故意去修改記憶,而是潛意識、自我保護的一些為了生存而進化的心理特性,自動地去完成了這項任務。」
顧洛北說的這段話,初次听感覺很繞口很學術,但原理其實很簡單。人們在受到刺激的時候,比如吵架,總是會在腦海里留下對自己記憶最深刻的部分,按照自己的立場去理解對方月兌口而出的內容。事後,吵架雙方對于這段過去會形成差異很大的記憶。如果這種刺激更加嚴重,比如車禍比如事故現場,那麼選擇性遺忘這段記憶也是很有可能的,或者會按照自己希望的事實去發展這段記憶。這種事,在醫學上並不罕見。
在顧洛北看來十分簡單的一段話,卻讓周圍十幾名觀眾都沉默了。那句「但我們所以為的那些記憶,是真實的嗎?」讓克里斯托弗-諾蘭頓時有種拍手稱好的想法,這完全就是他創作這部電影時心中所想。而旁邊的泰迪-貝爾不由也陷入了沉思,這段話的確是讓人回味無窮。
「眼見為實,耳听為虛。其實很多時候並不是這樣的,即使看見了听到了,甚至經歷了,也不一定就是真實的。哲學上的真實,也許對于你來說是真實的,但對我來說卻不見得就是真實的。」顧洛北這話繞口得很,現場听到的人就沒有幾個——大家都沉浸在顧洛北上一段話中,能听懂的更是鳳毛麟角了。
但克里斯托弗-諾蘭听懂了,泰迪-貝爾也听懂了。泰迪-貝爾看向顧洛北的眼神有些復雜,從小到大,他總是可以在弟弟身上學到不少東西,更多的時候,他看到弟弟那深沉的眼神,總覺得他經歷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這份沉重,壓在他內心的最深處。即使他放蕩不羈,即使他張揚自由,即使他隨心所欲,內心的沉重依舊把他拖得步履蹣跚。泰迪-貝爾心中一沉,抬起右手,原本想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慰他一下的,但最後,右手也只是輕輕地落到了那略顯單薄的肩膀上。
顧洛北感受到了左肩上的壓力,回頭看了看泰迪-貝爾,只看到泰迪-貝爾朝自己露出了一個憨憨的笑容。顧洛北用眼神詢問,「怎麼了?」泰迪-貝爾低聲說道,「電影就要開始了,再不進去就要錯過開場了。」
顧洛北這才想起,泰迪-貝爾還沒有看過這部電影呢。如此經典,的確不能錯過,何況下午還要去看「信徒」來著。
「先生(Sir),今天的討論就先到這里,我先進去欣賞您的作品了。」顧洛北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對著克里斯托弗-諾蘭打了聲招呼,「對了,如果您有興趣的話,明天有一部叫做‘死亡幻覺’的電影會正式上映,我相信不會讓您失望的。」說完之後,顧洛北就回頭離開了。
克里斯托弗-諾蘭只來得及對著顧洛北和泰迪-貝爾的背影高聲說了一句,「再會。」就看著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電影院入口處了。
顧洛北剛才那句純正的英倫口音,喚醒了克里斯托弗-諾蘭的記憶,他不由握了握右拳,然後遺憾地松開了拳頭。克里斯托弗-諾蘭終于想起來了,這位少年當初在舊金山電影節就見過一次了,這讓人過目不忘的氣質,還有優雅紳士的英倫口音,而且還捐助了「記憶碎片」的拍攝,克里斯托弗-諾蘭又怎麼會忘記呢!
剛才克里斯托弗-諾蘭就覺得眼前少年十分眼熟,但因為注意力都被說話的內容吸引了過去,所以一時還真沒有想起來。最後這一句「先生」,才讓克里斯托弗-諾蘭反應過來,他自己本身就是英國人,對于英倫口音自然再敏感不過了,「貝爾。」克里斯托弗-諾蘭低聲說起了對方的名字,他不知道對方的全名,只知道他姓「貝爾」,僅此而已,不過……
「‘死亡幻覺’?」克里斯托弗-諾蘭想起了對方離開前提到的這部電影,也許是應該過去看看,他回頭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妻子。艾瑪-托馬斯一下就理解了丈夫的意思,微笑著點了點頭,表示明天會安排的。
顧洛北和泰迪-貝爾進入電影院後,就加入了「記憶碎片」的觀影大軍。待一百一十三分鐘的影片播放結束之後,泰迪-貝爾就陷入了沉思,這的確是一部好電影,一部值得深思的電影。第一次看這部電影時,就能夠把思緒全部捋清的人,絕對是十分稀少的。
午飯時間帕克城的熱鬧,讓顧洛北有種回到了北京的錯覺,熙熙攘攘的人潮、此起彼伏的喧鬧,在美國的確很少見到如此盛況,即使在紐約鬧市或者是鷹岩音樂節上,也沒有如此景象。主要還是因為帕克城佔地面積笑,人員又集中,才會讓顧洛北有這種錯覺。
泰迪-貝爾在外面的長椅上坐著,一方面是佔位置,不然就要蹲在路邊吃了;一方面也是沉浸在「記憶碎片」的世界里還沒有走出來。顧洛北走進了大超市里,準備去買一塊披薩,再買一些飲料,就算是午餐了。沒有辦法,現在帕克城各個餐廳、快餐店全部都被人擠滿了,雖然超市里的食物不見得有多麼美味,但至少超市結賬是快速的,所以人沒有那麼多。
在超市里的食物櫃台,點好披薩之後,現場會把披薩拿到火爐里進行加熱,需要等十分鐘,顧洛北就回頭往飲料櫃台走了過去。吃披薩要麼配啤酒,要麼配可樂,顧洛北想了想,還是決定買可樂好了。下午還要看電影,狂歡就留給晚上。
「靠。」路過啤酒專區時,顧洛北听到了身邊一個低聲的咒罵,看看這個啤酒專區,再想想他這兩天的見聞,嘴角不由勾勒起一抹笑容,但腳步卻沒有停地繼續往前走。
「伙計,你知道哪里可以買到啤酒嗎?」男人的聲音從顧洛北身後傳來,顯然就是剛才低聲咒罵的那個主人公,「我的意思是,真正含有酒精的啤酒。」說完,男人又低聲嘟囔了一句,似乎在抱怨這麼大一家超市里居然沒有啤酒賣,真是見鬼了。
顧洛北走到飲料的貨架上,拿了一瓶一升的可樂,回頭對著那個男人說了一聲,「伙計,要買啤酒,這里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去主街道上,我記得那有一間屋子還在開聚會,里面的酒都是免費的。」
說到這里,顧洛北頓了頓,看到眼前男人也轉過了頭,把視線投向了顧洛北。才接觸到男人的眼神,顧洛北右邊的眉毛不由輕輕挑了挑,才接著說到,「這里是帕克城,摩.門.教的眼皮子底下。」
男人這才想到了什麼,不由哀嚎一聲,「上帝,看我的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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