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嵐輕輕吹過,帶著夔龍山中無邊古木的氣息。︰。
「你來做什麼?」孫凝煙雙眼微微眯起,看著劉煥的眼光中明顯帶著敵意。
「孫姑娘不用緊張。」劉煥尷尬地輕笑半聲,擠出一張和煦的面容。「我千里迢迢來到此地是想告訴你們,劉玄座下冥暗十二護中的第一高手黃泉已經得到劉玄的指示,不日就將趕到此地。」
「當然,我也想看看讓劉玄如此緊張的東西究竟是什麼。」臨了,他還弱弱地補充了一句。
「哼,恐怕又是被人利用了。」想起上次劉煥被朱康利用傳出假消息的事情,孫凝煙不由又是一聲冷哼。
然,陽凌天卻輕輕揮了揮手,淡淡看了劉煥一眼,轉頭向旁邊的慕容依巧說道︰「依巧,天色也不早了,你幫孫姑娘他們一起把山豬烤了。」說完,他人也在旁邊早就弄好的石塊上坐了下來,卻並不言語。
「謝謝。」劉煥感激地看了陽凌天一眼,在旁邊慢慢坐了下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陽凌天良久,一口濁氣終于在口中吐了出來,抬頭望向了蔚藍的天空,道︰「我知道,在陽兄眼中,我這種為了權力想要弒殺親父的人實在是污濁不堪,不屑結交的。」那聲音低沉而頹然,恍若萬里荒漠中孤獨的旅者自言自語,又好像萬里獨行的孤狼對著他唯一的朋友——寂寥的天空傾訴,說不出的蒼然。
孫凝煙微微一愣,好像也被那落寞的氣息打動般,可轉眼間,想及對方竟要殺自己生父,怒氣很快又浮上了臉頰。「哼,你這種人就應該殺一千遍。」
說著,她還好像越說越激動,將撥動柴火的木棍往地上一丟。「你這種人真是狼心狗肺,難道你就不為生你養你的母親想想嗎?」那凶狠的樣子卻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應該和劉玄是對立的,竟為劉玄說起話來。
「母親?」劉煥一呆,眼神迷茫半晌後,濃重的哀傷忽然浮上臉頰。
只見他輕輕搖了搖頭,眼神淒怨而哀絕,過得許久才抬起頭來深吸口氣,看了憤怒中的孫凝煙一眼,苦笑道︰
「你們知道嗎?一個女人傾心伺候服侍十三年的枕邊男人,竟不是自己的丈夫,並且,那人不僅不是自己的丈夫,還是殺夫的仇人。自己還盡心盡力地服侍了十三年,並且就算知道了真相卻還是無能為力,甚至為了自己的兒子還要裝作什麼都不知,繼續盡心地伺候自己恨不得喝其血,吃其肉的仇人。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低沉的聲音在空中彌漫的同時,這個平時看起來目空一切的男人,頭也垂了下去,雙手深深嵌入頭發中。
難道這個天離皇帝是假的?听著劉煥的言語,慕容依巧等人不由一愣。甚至就是除了孫凝煙在沒有人能讓他動容的魏博一眉頭也不由輕輕一皺。可是,心中那個猜想實在太過駭人,就連口無遮攔的孫凝煙也只是詫異地看著劉煥,卻未曾出聲詢問。
終于,在眾人詫異間。劉煥抬起了頭來,臉色似乎好了一些,扭頭看了有些呆滯的眾人一眼,「剛才你們听了一個母親的一點點事情,現在我跟你們講一個關于兒子的故事。」
「曾有一個兒子,也說不上是幸運還是不幸,出生于帝王之家,並且其父還是公認整個王朝近十代以來最鐵血的帝王。自三歲開始,這那鐵血的帝王就將他置于毒蛇群中。當然,那些只是被拔掉了牙的毒蛇,為的只是為了讓他學會克服恐懼而已。」
言語間,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的意味。
「只不過,這個兒子並不知道,看著那些花花綠綠不斷蠕動的恐怖長蟲。兒子咬著牙,含著淚,苦苦掙扎了兩年,終于克服了心中恐懼,並因在毒蛇群里打滾的過程中,那位鐵血的父親還加了無數令其他孩子一見就會發抖的東西,兩年之後,恐懼兩字在這兒子的記憶里,早已消失無蹤。
可惜,兩年之後,剛剛克服了恐懼後,這位鐵血又為兒子請來了一個武師,只是傳授了一些簡單的武技,就給了他一柄短劍,將他丟掉到了幼狼群之中,任由他在那些幼狼群中苦苦掙扎求生。
當時,那位兒子也曾在心中咒罵父親狠心,甚至暗中祈禱上天,希望那惡毒的父親早日死于非命。」
西門無極等人目瞪口呆,如此鐵血的父親,恐怕天武大陸幾千年來也難覓其一。孫凝煙一陣呆滯,原本厭惡的眼神中忽然出現一絲同情。遲疑半晌,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好像是安慰般地輕輕開口說道︰「那也是你父親希望兒子更強,才……」
「是啊。」劉煥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開始我的確恨著那狠心的父親,可有一天,在我拼命地與那些幼狼廝殺身受重傷,差點喪命狼口的時候,一個高大的人影卻突兀地出現在我面前,輕輕揮手將那幼狼擊殺。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我父親一直都在旁邊看著我。」
說話間,稱呼悄然轉換過來了,他也絲毫不知,只是輕吸了口氣,繼續說道︰
「自那以後,我都拼命練習,無論怎樣都決不讓自己倒下,決不讓那暗中看著自己的父親失望。每次離開狼群後,我都會進入皇家典籍密室中潛心修煉,增加自己的實力。
每天我都要被那凶惡的虎狼抓得傷痕累累,身上衣衫被自己鮮血和那些虎豹腥臭的血液浸透,然,我卻咬著牙,從未留下一地眼淚,甚至連一聲苦都沒喊過,因為,我知道我的——父親,那個天離王朝高高在上的王者,在旁邊默默地注視著我,關心這我。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七年,我十三歲。也就是十四年前。情況卻忽然發生了變化。
原本鐵血冷漠的父親卻忽然中止了我地獄般的訓練,並且對我溫和疼愛。當時,我還以為,父親被我的努力感動。可是……」
說著,那悲傷的眼中霍然射出一絲強烈的憤恨,沖天的怨氣讓孫凝煙頓時一呆。
「有一天,我偶然進入一間密室的時候,才發現,我那鐵血的父親——天離王朝的皇者,竟被別人關在的密室中,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等我外出找來工具,想要救他出來的時候,他卻已經與世長辭。自那以後,我都費盡心機,找尋殺那假劉玄的機會,可我的母親卻毫不知情,一直將那人當做自己的丈夫。」
眾人陡然一呆,對視的眼神中傳遞著駭然的訊息。
如不是听這天離王朝太子的敘述,誰會想到現在高坐天離皇座上的王者竟會是一個假冒者。甚至,西門無極還猛然想起其父西門洪烈曾經說過劉玄十四年前陡然性格大變的事情,由一個歷史上最鐵血的君王變成了無為的君王,將大權盡數交到朱康手上的事情。
然,劉玄卻沒注意到眾人變化,只是滿臉痛苦地繼續說道︰「一方面,我極力謀劃復仇,一方面,又要瞞著唯一的親人——我的母親,因為我不知道如何對她講,我不能想象當她知道了自己一直將仇人當著親夫來服侍,她會如何。
直到我偶然听到母親醉酒後的自言自語,原來,她已經在一年多以前,自己的丈夫十三年前就已經不在,只是為了我的安全才不得不忍辱負重。由此,我和那假劉玄的踫撞才更加激烈起來。」
「可惜的是,或許我在那假劉玄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甚至不屑對我出手,只是任由折騰,卻從不作為。」最後,他還輕輕補充了句。
言語中那無力的悲涼瞬間彌散開來。
場中寂靜無聲,孫凝煙面前火堆熊熊燃燒,那四十斤大小的山豬一面已經一片焦黑,而另一面卻是絲毫未曾烤過的新鮮肉色。
「孫姑娘,肉烤糊了。」陽凌天慢慢站了起來,對孫凝煙喊了句,即轉身向那珞龍族人口中的惡魔宮殿走去。
「啊~~~」孫凝煙一聲驚呼,看了火上半糊半生的山豬一眼,竟沒有抱怨,竟好像是逃離般地站了起來。「山豬糊了,我去再獵一只。」說著,其人也瞬間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影,快速鑽入了夔龍山深深的密林之中。
不知怎的,自听過劉煥的講述之後,眾人中出現了難得的默契——對于劉煥的存在皆是不聞不問,恍若他好像是透明的空氣般。既不驅趕,也不邀請。
只有慕容依巧在每次烤熟東西後,會割下一塊給他送去。
在這種異樣的平靜中又過了六天,孫凝煙等人祈盼已久的雷雨時刻終于來臨。
知道了恐怖場景的孫凝煙等人再次見到那猙獰佛像的時候,心中雖然仍有一絲難以抗拒的恐懼,但密地即將開啟的興奮卻如汪洋般,很快將那絲淡淡地恐懼湮滅。
三十六處,一共有三十六處機關。在眾人手下按照順序一一開啟的時候,那原本沒有絲毫縫隙的地面竟嘎吱一陣響動,露出一條幽黑的通道來。
陽凌天魚貫而入,在他們進入後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那地面遂開始輕輕往中間靠攏。
然,就在此刻,石屋外的樹林中,一道黃色人影卻好像等待已久般,在通道閉合之前快速竄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