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朱雀所言,踟躅教的人應承了半年的和平,每日里可以放松的飛翔在天際,俯望著腳下錦繡的南荒大地,孔雀的心從未有過的自由,他常常在黃昏來臨前,帶著幾粒火兒和羽墨從林中摘的新鮮果子,帶著孤葉飛到岩石的頂端,與她並肩坐在岩石上,傾听林濤陣陣,注視著夕陽西沉。
從不知這世間有這般壯麗的落日,浩渺的森林一望無際,披著白羽的鳥兒在夕陽余光的暈染下呈現粉色的光輝,它們穿過青灰的煙霧,徐徐飛向天際,孔雀常常猜想它們飛向雲的彼端,也許就在雲中築巢。
心中莫明的寧靜,夜晚來臨的時候,與孤葉相對坐在粗糙的木桌旁,靜靜的查看從帝都帶來的卷宗,日子過得異樣平靜,平靜得令孔雀從未有過的滿足,只希望這樣的日子便是永遠。
偶爾朱雀也會坐在岩石的頂端,陪著孔雀和孤葉看夕陽西沉,相對而言,羽墨很快的便與火兒成為了形影不離的好友,可是朱雀卻始終矜持,不肯與人過份接近,除偶爾與孤葉和孔雀交談外,他從不理睬天機閣其他人。
半個月後,分部終于在峽谷內修築完畢,若沒有幻術的相助,這樣的建築至少需兩年的光蔭,在朱雀的指點之下,孔雀對分部初始的設計進行了修改以更適宜南荒變幻莫測的天氣,重重的飛檐將雨水導入地底的蓄水池中,滋養著從帝都帶來的五谷。
雖然仍在以果類和肉類為食,但舒適度已比從前住在山洞中好了許多,教眾們用林中枯死的樹木築成粗糙的家具,用以補充帝都來回家具的不足。
「孤葉,你喜歡嗎?」。將山洞中那塊光可鑒人的石壁搬到自己居住的房間中,孔雀用軟布細細的擦拭干淨,「還記得我們在池邊看到的晶石嗎?待過幾日,我們去挑選一些晶石來裝飾這面石壁,以後你梳妝就不用到溫泉池邊了,我听朱雀說,再過幾日,南荒東側的鎮上會有一個很大的節日,我們一同去那里玩耍,幫你買些衣裙。」
好奇的注視著興奮的孔雀,孤葉似乎感應到孔雀心里不同尋常的雀躍,想到朱雀的話,孤葉禁不住想,也許他期待著在那個市集上與那位少女的重逢,心情異樣的沉重,雖然很小便知道自己丑,並不討人喜歡,但在心里,總是期待著有人能夠關懷自己,能夠給自己與常人一般的溫暖與關懷,可是現在,自己能夠擁有的溫暖與關懷正漸漸的離開自己,那般的傷心,可是孔雀哥哥能夠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也是一種幸福,一種自己想要得到,卻無法得到的幸福。
「好,」微笑著點了點頭,「南荒的百姓會害怕火兒嗎?」。
「當然不會,」孔雀放下手中的軟布,伸手撫了撫了孤葉臉側的亂發,「還要幫你買把梳子,在這之前,我幫你做一把吧」
歡快的在溫泉池旁跳躍,看孔雀從無數的晶石中挑選用來裝飾石壁的彩晶石,他突然歡呼起來,「孤葉,你看,我就用這塊晶石幫你做把梳子,」
透明得如冰一般的晶石,與自己的手掌一般大小,晶石的一面呈彎弓的形狀,孔雀欣喜的用手指輕輕撫著晶石的一側,「只需將這面打磨成齒狀,再放下這幾粒小小的晶石,就是一把完美的梳子。」
坐在孔雀的身側,看他用日精輪細細的、一根一根的將梳齒打磨出來,從未見孔雀這般的認真,他耗費了半日的時光才打磨了四根梳齒,火兒早已等候得不耐煩,和羽墨跳進溫泉之中嬉戲,不時跳到岸邊,嘲笑孔雀進度的緩慢。
直到深夜,孔雀仍在一點一點的打磨那柄仿佛永遠也不會完工的梳子,孤葉躺在床榻上,看著孔雀額上浸出的細汗和全神貫注凝視手中晶石的眼眸,她突然覺得很感動,從小到大,她沒有收到過多少的禮物,但這一份,一定是了最多溫暖和真心的。
「孤葉,」孔雀微笑著梳子交到孤葉手中,「你看,我用晶石在梳背上瓖嵌出你的名字,你喜歡嗎?」。
五彩的晶石,每一粒都打磨一般大小,而且圓潤光滑,不知耗費了他多少的心力,心下感動,伸指撫著那兩個小小的字,忍不住流下淚來,「孔雀哥哥,謝謝你,這是我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
「傻瓜,我會送你很多很多的禮物,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會送給你的,」孔雀舉袖抹去孤葉面上的眼淚,「如果讓閣主看到你哭,他又要不高興了。」
「原來你是鮫人,」一齊轉過首,朱雀斜靠在門邊,微笑著注視孤葉手里的石梳,「當年我們八個抽簽決定自己鎮守的方向時,沒有人願意到越州,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們都害怕鮫人,因為鮫人的美麗會令我們迷失自己,忘記自己的職責。」
「朱雀哥哥,」孤葉有些羞澀的舉起手中的石梳,「這是孔雀哥哥送給我的。」
「很漂亮,」朱雀蹲,「這晶石的顏色和你的眼楮顏色很配,這里的晶石非常的堅硬,要一點一點的磨出梳齒並不容易,我想孔雀一定花費了許多的時日,好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們。」
好消息?孔雀注視著孤葉歡快的跑到石壁旁梳理自己的頭發,火兒站在羽墨犄角之間,沖著孤葉指手畫腳,指揮她梳理頭發,從未見過這般多事的凶獸,禁不住微笑了,「請坐,昨日火兒和羽墨在林中摘了很多美味的果子。」
用了兩枚果子,朱雀注視著孤葉一邊哼唱著斷斷續續的小調,一邊收拾著孔雀余下的晶石碎片,「有個問題我想問你,你為何要對她這般好?」
「因為我們是同一類的人,」孔雀斂了面上的笑,輕輕的嘆息,「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親人,你想你應該明白我對她的感情,我們都是同樣被人拋棄的人。」
「你們都不是人,」朱雀有些嘲諷的笑了,他刻意的壓低了聲音,「在人的傳說中,總是將鮫人美化,你從天機閣的卷宗中應該知道他們是多麼可怕的怪物?在我認識的鮫人中,她是唯一的異類,心地純良,討人喜歡,我希望你不要傷害她。」
伸指玩弄著木桌上晶石的碎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總有一日會明白的,」朱雀淡然一笑,「當你知道鮫人是怎樣可怕的族類之時,你知道嗎?能夠令羽墨喜歡的妖怪並不多,好了,旁的話我不想再說,踟躅教內訌了,他們的護教長老與聖女發生了沖突,我想這場內訌對你而言有益無害。」
禁不住大喜過望,就連聲音都顫抖了,「內訌了?」
「是,」朱雀微微的笑著,看孤葉用溫水清洗著羽墨和火兒,不時與它們輕聲細語,「踟躅教是南荒最大的聖教,他們最高的領袖是聖女,聖女雖然擁有崇高的地位,卻沒有實權,教中的實權掌握在護教長老手中,二十年前,護教長老與聖女便起過一次沖突,起因是聖女愛上了一個來自中州的人類,並且有了那個人類的骨肉,犯了踟躅教的大忌,護教長老根據教規要殺死聖女,可是聖女的妖術著實了得,連場大戰之後,護教長老三死其二,聖女順利保住了自己的地位,聖女產女之時,南荒的巫神出現,在那個女孩兒額下留下聖蓮印記,那女孩兒便成為下一界聖女,踟躅教的內訌暫時平定。」
沒想到在踟躅教內部享有這般崇高地位也這般的可憐,孔雀听得目眩神移,「過後呢?難道這一界的聖女又與人類有染嗎?」。
「當然不是,」朱雀微笑著,「你還記得你在溫泉池中見到的那個少女嗎?其實她就是這一界的聖女,她主張與人類修好,與人類和平相處,她想教眾與人類通婚,甚至想與你訂立和平盟約,但護教長老卻要維系踟躅教血統的純淨,聖女再次與護教長老爆發了沖突,這一次,兩方勢均力敵,我想只要你介入其中,一定能夠獲得你想要的利益。」
與人類和平相處嗎?想到洛憂為了南荒的百姓懇求朱雀的神情,孔雀不由相信了朱雀所言,介入其中?自己要如何才能介入其中?
「三日後,聖女將光臨乞雨節,我想你應該能夠有機會與你單獨見面,」朱雀緩緩站起身,沖羽墨招了招手,待它跑到自己腳邊,俯身將它抱起,「能不能說服她,全憑你自己。」
「朱雀,」眼看朱雀轉身走出房門,孔雀忍不住揚聲喚住他,「你為什麼願意幫我?」
「因為我希望打破目前南荒的平衡,」朱雀毫不諱言的揚眉一笑,「我不希望自己再是南荒的神,我要成為人,真正的融入人的生活之中。」
目瞪口呆的注視著朱雀的衣角閃過,他的聲音從走廊里遠遠傳來,「總有一日,你會明白我今日所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