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伏在地的大臣們始終一言不發,祭師的魂魄越來越淡,最終全然消失,丞相緩緩從地上爬起,滿面的凝重,站在丞相右側的大臣輕聲道︰「大人,您看百曉生是否會對公主不利?」
「若他要對公主不利,在越州之時,他便已下手了,」丞相慢慢退到一旁,「陛下一去不返,不知是否……,也罷,若是天意,咱們又如何阻礙?」
緊緊執著孤葉的手,只覺得狂風大作,慕童緊緊的閉著眼眸,睜開時,已然置身質子府外,百曉生與孤葉站在一旁,不知是否正囑咐于她,火兒懶洋洋的躺在自己肩頭,羽墨依偎在腿邊,適才的種種,似乎盡未發生。
孔雀抱著斬月站在不遠處,看他冷漠的神情,慕童突然覺得他是那般的不可親近,作為天機閣的大掌教,他幾可說是這天下間最有權勢之人,可是看他的神情,仿佛是這世間最寂寞的人,想到他對孤葉的關懷,禁不住的氣惱,無論怎樣,孤葉總是自己的王妃,應與他早無干系。
待百曉生與孔雀離開,孤葉這才緩緩轉身,滿面的凝重,見到自己,卻硬硬的綻出一絲笑來,「殿下,我們回去吧」
總覺得孤葉一日都心神不寧,早早兒的睡下,假意入睡,卻始終半眯著眼楮,果然到了中夜,孤葉悄無聲息的翻身坐起,待她穿上衣裙,慕童才翻身坐起,「孤葉,你要去何處?」
「我總覺得心里不安,」孤葉抱著羽墨,滿面的愁緒,「我總覺得有什麼在七海之源呼喚我,我都去看一看方覺得心安。」
「我隨你一同去,」慕童伸手打開衣櫃,抱出兩件大毛的斗蓬,「我雖幫不上什麼忙,但在一旁等候,你總覺得心安些。」
走過火兒打開月之門後,慕童覺得自己仿佛踏入了另一個世間,漫天的風雪之中,那片純淨的天空真真的令人沉醉,想到孤葉說過的七海之源的傳說,真真的有些羨慕鮫皇,想到老鮫皇提到鮫皇之時的神情,此時才體會到那其間隱藏著的怎樣濃烈的愛。
「火兒,聖泉在何處?」孤葉示意火兒站在慕童肩頭,自抱了羽墨,滿面的焦急,「我听到的呼喚聲四散在冰原之上,爹爹一定被閣主大人鎖在此處,若被鎦金幻境反噬,爹爹永遠便會留在幻境之中,我要去救他,火兒……。」
閉目聆听半晌,火兒緩緩的伸出前爪,它猶豫了片刻,終是伸爪指著前方的雪窩深處,輕聲的鳴叫著,孤葉將羽墨交給慕童,「殿下,前方定有結界,你血肉之軀,萬不可輕入其中,火兒與羽墨留在此處相陪,我若一日後不歸,火兒和羽墨自會帶你回帝都。」
不及說話,孤葉已經飛身躍進紛飛的雪幕之中,慕童心中暗驚,卻見羽墨突然輕躍不住,一幢冰屋應聲而出,走進冰屋,火兒前爪在空中輕輕揮舞,孤葉身影立時浮現在眼前,她立在雪窩之中,粉色的魚尾輕輕的晃動。
看著她面頰上粉色的魚鱗,慕童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生活在孤葉世界之外的陌生人,他覺得自己並不了解孤葉,在自己心中,她仿佛是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可是于她而言,自己又何曾不是呢?此刻細細想來,從前的種種只是為了利用,利用她在帝都安身立命,利用她為自己擋風遮雨,不知為什麼,近來總是覺得羞愧,也許是因為她待自己太好的緣故,也許是自己老了吧所以才這般的容易感動。
心潮起伏,冰面上的孤葉似乎已經打開了冰層,她站在冰洞口,仿佛正在猶豫,森森的寒氣從冰洞中升騰而起,仿佛要將孤葉吞噬一般,看著她的身影,慕童突然覺得憂心,若孤葉死去,自己也許會失去一切,那麼,自己離碧潮將會越來越遠。
碧潮心頭微微一驚,下意識的轉首看了看火兒和羽墨,他們並未覺察到異樣,反正自己卻惴惴不安,如同盜賊,這本是隱藏在心中的秘密,就連自己都不敢輕易的揭開查看。
不要想,不要再想,慕童不住的告誡自己,他想自己之所以對碧潮念念不忘,只是因為碧潮傾城的美貌吧
鎮定下來時,孤葉已不見了身影,火兒的前爪輕揮,終是看見孤葉緩緩的游動在冰水之中,她的全身都被薄薄的冰殼所包裹,看上去,她仿佛正緩緩的變成冰塊。
不及細想,突然覺得衣領一緊,下意識的,便知道那是火兒叼著自己的衣襟正飛向孤葉躍下冰水中的那個冰洞。
正要掙扎,只覺得渾身如同針刺一般的疼痛,自己已在冰水之中,听到聲響,孤葉已經轉過身來,一見慕童,急急的游了過來,伸手輕指,已在慕童身外凝出一層水衣,幾乎窒息的慕童喘息初定,隨即勃然大怒,睜開眼楮,卻見孤葉滿面關切的凝視著自己,看她面上覆著的薄冰,心中一股暖流蕩漾。
「殿下,火兒唐突了,」孤葉突然伸手如同捧著慕童的臉頰一般,她眼中突然泛起一絲淚光,「爹爹被困在前方的結界之中,我需要傾盡全力,方可打破結界,如此,我許不能再回到陸上,火兒想要殿下勸我回去,只是我怎忍心看著爹爹困死于幻境之中,就算拼盡了性命,我也要救他,殿下回陸上去吧」
不知為何,看著孤葉眼中的神情,慕童覺得她仿佛在向自己道別一般,一時感慨,卻覺得自己無話可說,孤葉轉過身,「火兒,把殿下送上岸,我若死了,便是與父母團聚,你無需傷心,乖乖的隨羽墨去冥界與朱雀哥哥相依。」
從未見過火兒傷心,原來他也會流淚,羽墨伏在他身邊,不住的鳴叫,仿佛在安慰他一般,火兒只是不理,前爪伏在冰牆之上,只是盯著孤葉一次又一次的用手中的權杖敲擊無形的冰牆。
那絲粉色的血痕迅速的在水中散開,慕童覺得異樣的緊張,他想孤葉真真的蠢,百曉生下的結界,如何這般輕易便能解開?若是自己,定然想法讓旁人相助,這般想著,卻覺得小腿劇痛,想又是火兒,惱怒的垂下首,卻是羽墨,它憤憤的盯著自己,大聲的叫著,仿佛在表露內心的不滿。
「我是覺得孤葉應該找人相助,」慕童想要為自己辯解,只是壓低了聲音,「她……。」
話未說完,另一條小腿又是劇痛,垂下首,此次卻是火兒,看他眼中的熊熊殺氣,慕童不敢再開言,火兒卻怒吼起來,從未見過火兒這般惱怒,平日里他總是很恐懼自己,可是今日卻大有不同,想是孤葉果真面臨險境。
吵鬧良久,火兒和羽墨終是安定下來,慕童小心翼翼的盯著冰牆,此時孤葉手中的權杖光芒已經減弱,孤葉全身俱被冰層覆蓋,她突然將手中的權杖扔到一旁,合身撞上冰牆,天地仿佛都在晃動,也許孤葉是用盡了她全身的力量吧
不知為何,心中突然熱血涌動,慕童緩緩的轉過身,「火兒,你送我到冰洞中,也許我能……。」
那聲劇烈的聲響仿佛能夠震動天地,慕童轉過身,卻見滿牆的血紅,火兒尖聲高叫著,待血色散開,孤葉蜷縮成一團,那結界仿佛堅不可摧,沒有絲毫撼動。
待孤葉揚起首,卻見她額上的血不住的涌出,她卻恍若不察,只是呆呆的看著結界,過了片刻,她突然伸手輕招,權杖從水底急速涌上,落在她手中,突然變大,火兒又尖聲叫了起來,听他淒厲的叫聲,慕童心中只覺不祥。
那支舞異樣的美妙,此時孤葉全身都覆蓋著厚冰,她竭力的讓自己的舞姿能夠完美,仿佛這般才能打破那個結界。
「孔雀,你說孤葉能夠打破結界嗎?」。百曉生坐在琉璃鏡前,冷冷的注視著著孤葉無助的跳著那支祭舞,「你應該知道我下的結界,這世間無人可破。」
要如何回應呢?孔雀緊握著拳頭,卻仍然不住的顫抖,要怎樣才能助她呢?她怎會這般的傻,明明知道那個結界根本無法解開。
「我卻告訴你,孤葉一定能夠打開那道結界,」百曉生緩緩的起身,他伸手撫了撫琉璃鏡上孤葉結了冰的臉,「這孩子與冰澈這般相像,我只奇怪為何祭不現身助她?」
「閣主,」孔雀渾身顫抖,他匍匐在地,「我想……。」
「你不用去,」百曉生淡然的重又坐回椅中,揚眉淡笑,「你看到了嗎?結界已經開始出現裂痕了。」
「閣主,」孔雀五體投地,仍然不住的顫抖,「孤葉這般下去,許……。」
「她不會死的,」百曉生突然笑了,他冷冷的看著結界緩緩的裂開,「你可知這天下將來是誰的嗎?孔雀,我突然覺得自己讓孤葉活得太久了,也罷,我讓她生下慕童的孩兒吧只不過,我怕到時,不用我出手,便有人會取了她的性命。」
驚恐莫明的盯著鮫皇抱著孤葉站在冰層之上,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他眼中凝滿了悲哀與殺氣,待他冷冷的轉過身,慕童只覺得他的眼中仿佛凝滿了無盡的仇恨,「你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