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親王府的下人們,還記得,就是從這一年的夏天起,一向體寒的賢親王,開始怕熱,改變了著裝習慣,中衣不僅全去掉了袖子,改為及肩,連胸前的開衩也變大,外袍的袖子也都做得很是寬大,不收袖口。
這樣的衣裳,有些不倫不類,還很不便,可是賢親王穿起來,不知為何,特別好看,整個人,都比平常又多了幾分神采。
月色下,若賢白生生的臂膀,肌膚細膩如玉,晶心還怎下得去手?便改為了摩挲,這是無禮且曖昧的舉動,偏生晶心做起來,那般的習慣與自然,若賢不由愜意地半眯起眼楮。
「總覺得,你的身子,不象以往那般涼了。」晶心模了一會兒,才說。
若賢平復了一下呼吸,問,「那若依還喜歡嗎?」不跳字。
「喜歡啊,」晶心又把臉頰貼上去蹭蹭,「很滑……」她記得,袁亦墨的皮膚也是這般滑女敕,只是更有彈性,不知道這兩年有變化沒有,改天模模試試。
「那你近來,身體好些了沒有?還有沒有……」晶心拂下若賢的袖子,將那臂膀蓋上,若賢這衣服,掀來掀去的,涼爽又方便,想必穿起來也很舒服,得給袁亦墨也做兩件,那家伙,大熱天的,還捂那麼嚴實,看來是衣裳不好。
若賢已反握了晶心的手,不想失去他們之間,最後的身體接觸,「那心悸之癥,自從春天起,就再沒發過了。」晶心健健康康的,每日里眉開眼笑地和他常來常往,他實在是很開心了,從上個月起,已開始悄悄地換方子撤藥。
「嗯,」晶心滿意地點點頭,擺弄著若賢修長的手指,連手也這麼漂亮,也有些象袁亦墨,只是沒有袁亦墨那麼都的繭子,那個家伙,真的很辛苦啊,也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麼,會不會為自己擔心,想到這些,晶心說,「那先我回去了。」收球,走人,回家睡覺。
又隔了一日,晶心再次去看若德,這次所受的待遇,與上次完全不同,門剛一叫便開了,晶心也不用再等,轎子是已備好的,似乎專等她來。
晶心拿出帶給若德的點心,請那侍衛驗看,那人也說不用了,這次他沒陪晶心進府,只是讓王府的下人給她們帶路而已。晶心身旁跟著的,還是上次那些人,只不過,風十一這回現了身。
帶路的,還是那個年紀頗大的老伯,看穿著舉止,至少是大管事,晶心便隨口問了,原來是這王府的總管,「下回遣個小廝便是了。」總管對少爺們來說,往往是小姐教養媽媽一個級別的人物,怎好在大熱天里做這等差事。
「只要公主能來,老奴就先替王爺謝過了,王爺他……」說到這里,便住了口。
晶心示意了一眼芳蘭,芳蘭想了想,從荷包里模了塊玉出來,賞了那總管。
總管象被燙了手似的,連忙跪倒在地,「小的不敢,公主莫要……」
晶心假咳一聲,帶了威嚴道,「王府總歸是王府,就算我是個常來常往的,也不可壞了規矩,旁人也是如此,你可記下了?」她不能眼看著若德的王府,這般半死不活的,人的心氣是需要鼓勵的,下人,更是如此
那總管接過了那塊玉,重重磕下頭去,聲音哽噎道,「謝公主大恩,老奴記下了。」都是做差事做到老的人,哪能不懂得晶心話里的深意?
這總管也是個能干的,晶心再出來時,已能看到零星下人在府里走動。
等到晶心下次來,守在門口的宮里侍衛不再現身,帶路的,已然換成了平常小廝,石祿尖聲叫道,「頭前帶路」。手中的碎銀在空中劃過弧線。
那小廝靈巧地接了,喜滋滋地唱諾,「謝公主賞賜。」一如常日。而王府中也完全恢復了生氣,一路之上,不時有下人避讓、行禮後,再各司其職。
不知是心理原因,還是真的,不過一日功夫,晶心就覺得若德,已然恢復了不少,雖然還是瘦,也依然憔悴,可眼楮亮了許多,對她歉然道,「茶還是冷的。」不似上次那般慌亂得失了章法。
「無妨。」晶心原也不打算喝,「我帶了點心給你。」
若德的神色有些遲疑,晶心立即臉紅,「不喜也無妨的,不過是順手……」她不知東西能不能帶進來,只好撿最普通的,況且若德現下這種情況,又能用到什麼呢?現在才想到,她防備若德,若德又何嘗不會防備她,吃食,真是個不恰當的禮物啊
若德卻已一下子抓過石福手中的食籃,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石祿忙給他斟茶。
晶心看著心酸,她又誤會了若德,忙道,「你慢著些吃,想到什麼吃的、用的,你自管說,我已去求了聖上,可以常來看你,今兒是先試試,看能不能帶東西進來……」
若德吃東西的手,驟然頓住,他不抬頭,只悶悶地問,「晶心,你是什麼時候大好的?」
晶心想了想道,「我在賢王府中,將養半月,回到侯府已是四月初二,又過了幾日,便可出府走動。」
「明兒,就是七月初一了……」若德抬頭看著晶心冷笑,他將吃剩下的半塊兒點心,丟進了那籃子中,取了帕子淨了手。
「是啊,」晶心訥訥答道,「這些日子……」
若德站起身來,在屋子里走了兩步,猛然回身,盯著晶心道,「你可知,賞花會那晚,父皇對我說了什麼?」
晶心搖搖頭。
「父皇說,你若有差池,我便要為你陪葬」若德抬起頭,仰天長嘯,「父皇啊——,父皇啊——,明知我度日如年,卻不肯讓我知你消息……」滾滾的淚珠,順著蒼白瘦削的臉,次第滑落。
晶心緊緊地閉上了眼楮,不忍看痛苦無比的若德,三個多月,百多個日日夜夜,時時刻刻等待著未知的命運,如砧板上待宰的羔羊般,淒惶無助,這樣的日子,也就是若德,換個人,恐怕真的會發瘋
怪不得不缺吃穿、照應,還會憔悴若此,驟然見到風十一,被嚇得失了儀態、體統,若德夠苦,聖上罰得也真是重
「若德,你怪聖上嗎?」不跳字。這句話一問出口,晶心就後悔了,就算心里有怨恨,若德能和她說嗎?
「不,」若德倒是真心實意,他神色恢復如初,復又坐下,「父皇是想殺殺我的銳氣,讓我生敬畏之心。」
沒能力的時候發脾氣,就只能是找死,這些日子以來,若德想了不少事,比起當年的大哥,他此時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可大哥最後還不是被父皇除掉了?挑戰皇權的代價,一向高昂。
晶心不知若德在想些什麼,她想勸勸若德,增進下他們的父子關系,又不知該如何說,只好沉默。
若德也不願就這個話題多談,這種事,是不可與任何人商議的,他又拿起了點心來吃,「這是你特地為我做的?」
「嗯,」晶心點點頭,也變得輕松了一些。
「好啊,」若德滿足地嘆息道,「總算不用再撿若安吃剩的了。」
晶心白了他一眼,「你那明明是搶,好不好?」
若德點點頭,「那我下次還搶。」只要得到便好,過程有何重要?
「你這個家伙,你知道嗎,每次一看到你這副樣子,我就想……」晶心氣哼哼地指著若德,三言兩語之間,他們的關系便又似從前,這可真讓人奇怪。
「打我,是嗎?」不跳字。若德反問道,又自顧回答,「打吧,反正我打不過他們,」他指了指風十一和月影,「不過我不怕,這回打了,下回我還來。」
晶心嘆口氣,這人,真是死性不改,不過,也挺可愛,「我不會再打你了,」又抬手去拂若德的額發,「上次的,留疤沒?」這是她一直惦記的,賞花會時,那傷還沒好,後來又浸了水。
若德探了身子,湊近了,讓晶心看。
「還好,只有個淺淺的印子,估計過陣子也就沒了。」晶心放下心來。
「晶心,」若德抓了晶心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眼楮,唯恐錯過晶心臉上的一絲表情,「那日,你為何救我,你明知自己體弱,對旁人可能不算什麼,對你,就……」
「我……」晶心垂下眼楮,她知自己體弱,但沒想到弱到那種程度,如果她知道,那次救人,會變成自己和若德的以命換命,她很可能就不會去救他了,此時,對這一點兒,晶心有些難以啟齒,「想救便救了,沒想那麼多……」聲如蚊蚋。
若德慢慢松開了那只小手,看著面前面紅耳赤的晶心,訥訥重復著這句話,「想救便救了……」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對她說,想娶便娶了,她會不會也是現在的這副樣子,若德心想。
「你每日都做些什麼?」晶心不欲再就此事多談。
若德也不再問了,「還能干什麼,坐夠了躺著,躺夠了坐著……」外加茶飯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