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嫻在混沌中顯出一絲苦笑,平生第一次覺得她做錯了,年少輕狂的代價是如此高昂,她根本無法承受,可後悔還有用嗎?
晶心曾無數次設想過她和袁亦墨見面的情形,卻從來沒到,竟然會是這樣。
袁亦墨被五花大綁地吊在高高的城頭之上,無數支利箭對準著他,那黝黑的箭頭在火把中閃著奪人的寒光,「墨哥哥——」晶心撕心裂肺地叫著,從馬上滾落了下來,被風十一一把接住。
袁亦墨驀然睜開雙目,難以置信地看著城頭下那個夢縈魂牽的身影,睚眥欲裂,這麼年來一直瞞著她,怎麼偏這個時候回來了?一定是若安,這個自私自利的混蛋
袁亦墨大吼,「回去,聖上不準你進京,更不準你入宮」
站在一旁的若德「哈哈哈」大笑,真是老天助他,他本來掐算了好了時間起事,就是為了等晶心回來,可父皇似乎是有所察覺,若賢勢力又大,袁亦墨這只狐狸也不是好騙的,逼得他不得不提前了。
若德本想在皇城內多堅持幾天,沒想到,若賢那麼厲害,不過一日半夜功夫,就將他逼入了死角,他本以為大勢已去,不過憑了一口氣苦苦支撐,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還能等到些什麼。
當若賢告訴他晶心已經進京時,他還以為若賢在騙他,沒想到,是真的
「晶心,你一個人上來,還有你的那個影衛,讓他就站在那里,不準離開我的視線,不然,我就射死他」若德指指袁亦墨。
「好」晶心立刻答道。
「不可」風十一和若安同時出聲。
「亞父,」晶心轉頭看向風十一,「你是想讓我死在你的面前嗎?或者,你想讓我一生都生不如死?」
風十一恨恨地垂下頭,「依依,我不能……」
「我答應你,一定會想法設法保住性命,亞父,你該相信我的」晶心搖晃著風十一道。
風十一沉默不語。
晶心一步步走向皇城外牆,若德命人用繩子將她吊了上去。
烈烈的夜風中,若德的大紅披風鋪展而開,猶如一只血紅的大鳥,他張開雙臂把晶心抱在了懷里,「晶心,你終于回來了」
「嗯,」晶心盡力保持冷靜,全身僵直地任若德抱著,心里把外祖父罵了個底掉,看看你養的好子孫吧,為了皇位,就連親爹親兄弟也不放過,搶人媳婦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我來了,你放他走吧」晶心看了一眼袁亦墨,發現他沒受傷,暫時放下心來。
「不行,我太高興了,忘了你那個丫鬟了」若德的聲音有點顫抖。
「月影沒回來,她在陪我的孩子。」晶心說,「我發個毒誓吧,如果我撒謊就叫我不得好死」她的確沒撒謊,她和若安是一路上帶了多匹日行千里的寶馬,換馬不換人地猛跑,才在二十天內趕到京城的,乘馬車的晶靈估計再快也得二十天後才到。
「不行,你讓依依走,我要留在這里」袁亦墨扭動著身子,對晶心大喊,「你簡直是個蠢貨,為什麼要和若安回來,為什麼要相信這個家伙?」這些皇子哪個可信?
晶心又往若德懷里靠了靠,「我會跟若安回來,」即使他不回來,我知道京里出了事,也會自己回來,「我也相信若德。」因為到了此時,為了你,不得不相信。
若德箍著晶心的手臂又緊了一些,「晶心……」他沒賭錯,晶心的心里不是完全沒有他,只要他搶,晶心就可能是他的,有了晶心,這天下就有可能是他的
晶心抬頭看向若德,催促著,「快點,讓他走」
若德使了個眼色,有人要去拉吊著袁亦墨的繩索,袁亦墨拼命掙扎,「我不走,要死一起死」他的腦子已經亂了,一看到晶心時就全亂了。
「我還不想死呢」晶心打斷了他,這時候表達感情,純粹是愚不可及,又對若德說,「你讓我那影衛過來,在下面接著他,直接把繩子砍斷就完了」
「不行」若德斷然決絕,風十一神出鬼沒的,城牆雖高,也難保上不來。
晶心抽出了若德的佩劍,若德一把抓住了晶心握劍的手,「你要干什麼?」
晶心索性松手,又把若德持劍的手往上推了推,直到劍鋒抵住了自己的脖子,「你這樣,然後在讓風十一往後退,他就不敢不听了」
「你真有膽色」若德由衷地說。
「那是,你又不是頭次見到。」晶心答道。
若德想起了那次晶心舍命救他,心中一陣激蕩。
若德照著晶心的話做,袁亦墨和風十一很快退回到晶心剛才站的地方,晶心趴在城頭,探頭看了看,若德的手臂一直沒離開她。
晶心慢慢地站直身體,看著若德問,「好了,現在我們干什麼?」她說我們,合作的態度很明顯,的確,她自從上了這城頭,一直沒對若德展示出一絲的反感。
若德不是沒有懷疑,「晶心,你怎麼變了?」怎麼對他這麼好了?
「哦,」晶心笑了一下,「你去過狄人部落嗎?」。
若德愣了一下兒,他沒去過,有些赧然。
「那你總听說過吧?」晶心轉過身子,不動聲色地靠在了城頭上,眼楮依舊熱切地看著若德,嘴巴不停,「在狄人部落中,女人都是搶來的,哪個男子有能力,女人就多……」晶心很懷疑,原來地處西北的這個朝廷,也有狄人血統,不然她們不會成為聖女。
「我懂了」若德不是完全相信,他也是不得不信,他已無路可退,晶心這樣總比要死要活對他怒罵強吧?「我們去見父皇,你讓他把王位傳給我,如果他……」
「我懂,不用我說,只要我在你的手里,狄人也會起兵來救我的,狄人現在兵強馬壯」晶心了然地點點頭,開始整理衣服,順手解下斗篷遞到了若德的手里。
若德右手持著劍,只好用左手來接,就在綿軟的斗篷入手的一瞬間,晶心猛地向後一仰,直直地從城牆上翻了過去,若德下意識地把手臂往懷中一帶,卻只有空空的斗篷,扔了斗篷和劍再伸手去撈,只來得及抓住了晶心的一只靴子。
晶心滿臉含笑,一眼不眨地看著若德,耳邊「呼呼」的風聲中,充斥著各種狂喊,就要回去了嗎?這一刻,晶心心里最大的遺憾是,她和袁亦墨,不過做了一個多月的真正夫妻啊
風十一這一生,速度從來都沒這麼快過,他恨不得肋生雙翼,可惜,他不能,眼見著他無法趕到晶心落下的位置了,他一躍而起,騰空向晶心竄了過去,接是接不住了,他只得用腳把晶心往橫著的方向一踢,他怕夠不到晶心,這一腳是用足了力氣的。
幸好是這樣,直到晶心改變了方向沖城牆飛去時,風十一還覺得他這一腳是踢空了,就沒想到,他用盡全力得是多大的勁啊
晶心重重地撞在城牆兩寸高的地方,閉著的眼楮霍然睜開,風十一,太神了,急忙對著飛跑而來的人群大喊,「別過來——」她恐怕是骨折了,受不了太熱烈的歡迎。
就在這時,只听「砰」地一聲,又一個人從城頭掉落下來,是若德。
彌漫的鮮血蜿蜒而散,浸濕了若德身上的兩件斗篷,晶心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為什麼睡了這麼久還沒醒?真的不礙事兒嗎?」。袁亦墨又一次問御醫,沈御醫不在身邊,他對誰都不太相信。
「是過于疲乏所至,公主受的只是皮外傷……」御醫閉著眼楮重復,這一日一夜,他都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
「下去吧……」袁亦墨揮手,又躺在了晶心身邊,不時地伸手模模她。
「你可知罪?」聖上氣喘吁吁地問若安。
若安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兒臣該死,罪該萬死」
聖上待要再次發作,卻被一陣急咳憋得面紅耳赤,若賢連忙上前,邊捶打著聖上的後背,邊讓御醫上前,若安也爬到聖上的腳邊,「父皇息怒,兒臣認打認罰,隨父皇處置,父皇千萬保重……」
一通忙亂過後,若安暫時被囚禁在皇宮內,多年以後,他再次住進了慎思齋,不由百感交集。
聖上的寢宮內,聖上對若賢說,「朕撐不住了,準備受封大典吧」
若賢眼中含淚,「父皇身子定會大好的」
「你還是不肯?」聖上的聲音再次帶上了怒氣。
「兒臣不敢。」若賢跪下道。
聖上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他怎麼就養了這麼個兒子
「父皇,可想見見若依?」若賢問。
聖上閉著眼楮,半晌兒不語,若賢以為他睡著了,剛給他理了下被角,就听聖上說,「她若能行,就宣吧,千萬別勉強她。」不過怎麼說,這些年,也實在是委屈了她。
晶心是被抬到宮中見聖上的,一見到聖上,她滿腔的怒和怨統統化作了淚水,那個團縮在寬大的龍椅之上的人,就是聖上嗎?他怎麼病弱衰老至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