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丁小蓉醒來的時候，睡姿已經由靠在李鳳鳴身旁變作了蜷縮在他的懷抱里。手和腳也不老實，一上一下地耷拉在李鳳鳴身上，許是壓得久了，把他胸前白皙的皮膚也壓出了一道淺淺的紅印。
「娘子啊……你壓得為夫有些胸悶……」
耳垂上方感覺到呼出的陣陣熱氣，一個幽幽的男聲在她的臉頰旁響起。
若是以往，丁小蓉肯定要飛也似的將臂膀收回來。可是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後，尤其是昨天夜里，她忽然覺得自己想開了︰老天爺給了她這麼一次重生的機會，也許並不是為了讓她改變歷史做個了不起的偉人，也不是為了讓她普及現代的知識技術幫助古代人民進步，也許……只是為了讓‘謝芙蓉’繼續活下去。
她上輩子活得太累太辛苦，這輩子做個小女人安然一生有什麼不好呢？
即使她需要依附男人而活，即使她需要和妾室分享相公，即使她失去了一些行動上的自由，她得到了幸福的愛和心中的平靜，這還不夠麼？
丁小蓉沒有將臂膀收回，反而身子前傾，左臂用力支起半身，整個人幾乎壓在李鳳鳴的身上。柔順而飄逸的黑發垂落，發梢撓著他的鼻尖，臉龐，鎖骨，耳垂……李鳳鳴的臉慢慢紅了，他試圖推了推丁小蓉的胳膊，卻遭遇了頑固的反抗，無奈，兩人就這般靜靜地對望著，靜謐又美好。
‘咚咚咚’,門外傳來了小心翼翼的敲門聲。
丁小蓉一怔，回過神來，扭過頭去大口喘氣。李鳳鳴支起上身，反將她圈禁在懷里，抬起一雙清眸。
「是墨畫還是紅袖？」
「奴婢、奴婢紅袖……給二少爺、二少女乃女乃請安。早膳已經備好了……」
「早膳？是不是侯爺派人來喚？」
「……是、是大夫人……」
「知道了，你叫人稍候片刻，我和二少女乃女乃隨後就到。」
「是，奴婢遵命。」
紅袖答完，門外就沒了聲響，再度陷入一片寂靜。
「娘子……若是為夫……你可會原諒？」李鳳鳴呆呆地望著門口的方向靜默了片刻，惆悵而幽婉地喃喃自語。
「嗯？」丁小蓉不解地抬起頭，「相公聲音太小，蓉兒未听清楚，相公可能再說一遍？」
「為夫不急，蓉兒下次再答就是。」李鳳鳴低頭沖她笑笑，笑容溫暖，令人如沐春風。
丁小蓉有些不滿地撅起嘴，但是李鳳鳴卻假裝沒看見，目視前方，從她身畔施施然地走過，自顧自去更起衣來。
「娘子還不更衣？」隔著遠遠的，那個溫柔而清婉的聲音傳來，語音一頓後，加入了絲絲戲謔，「……若是去得太遲了被長輩責罵，難道娘子想讓為夫承認這*宵苦短，芙蓉帳暖，娘子與我都舍不得麼？」
嗯？
丁小蓉大大的眼楮一瞪，鼻子喘起了粗氣，‘呼哧，呼哧，哼哼哼哼’，後者卻視若無睹，旁若無人地繼續優雅地穿衣。她折騰了一陣，見李鳳鳴真的‘不理她’，不禁覺得很沒趣味，就停止了搗怪，也快速穿起衣服來。
沒有丫鬟們的協助，兩人的衣衫都穿得有些凌亂，如此‘狼狽’地出現在丫鬟們面前，丫鬟婆子臉紅低頭一片。
風輕花濃，香宴正酣。
「鳴兒怎麼還沒到？」陳氏坐在鋪著掛福紫金綢的紅木長椅上，煩躁地用長長的指甲一下又一下地刮著手中燙金瓷杯的牡丹花紋。她故作嬌弱地努了努嘴，「他娶親以前可不是這樣兒的，那會兒鳴兒多知禮節啊，對待我這個娘親也是一等一的孝順……唉……都說‘兒大不由娘’，我這個婆婆啊，算是比不上那個身嬌體貴的媳婦兒——」
一旁的李侯爺趕忙陪笑道︰「夫人多慮啦，鳴兒和蓉丫頭不就是有事耽誤了一下麼，想當初夫人與我濃情蜜意時不也是如此？」
「呸，老爺您拿我跟那個商家庶女比？」
「不是……為夫不是這個意思……」李侯爺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薄汗，如果他知道‘更年期’和‘孕婦綜合征’的定義，此刻一定在心中豎起了‘贊同’的拇指。就在他絞盡腦汁周圓之際，門外突然閃進了文蘭面帶欣然的身影，李侯爺頓時心中大喜，附掌曰︰「我兒來了，夫人快別難過，為夫叫鳴兒和蓉丫頭給你賠罪。」
李鳳鳴帶著丁小蓉此時剛剛好邁進中堂大門。
一桌精美的器皿里盛放著各種精致色香味俱全的小食點心，有些清冷，有些還微微冒著熱氣。
「鳳鳴攜妻謝氏給父親大人、母親大人請安。」
陳氏冷冷地哼了一聲，李侯爺見到李鳳鳴倒是面露喜色，連規矩也免了，連忙招呼他就座。
陳氏見李侯爺如此，立刻心中不喜了，指甲一翹，冷冷說道︰「俗話說的好，‘只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這秋姨娘尸骨未寒，二少爺與二少女乃女乃倒能吃得下睡得安，二少女乃女乃昨夜里就沒有遇見秋姨娘，心中無愧？」
李鳳鳴眉頭微皺，正要開口說話，丁小蓉卻在桌布下按了按他的大腿︰「娘這話錯了，芙蓉行的端做得正，怎會怕這‘夜半鬼敲門’？芙蓉也相信秋姨娘是有冤屈的，必定冤魂尚在，只是芙蓉昨夜里的確沒有見過秋姨娘，不知她昨夜里去了哪里？去尋了誰？或許娘知道？」
「你你什麼意思？」陳氏拍桌而起，粉撲撲的臉蛋兒上隨著振——動刷刷掉下來一層珍珠粉。
丁小蓉連忙站起來‘認錯’，頭埋地很低，雙肩微顫，兩只大眼楮滴瀝瀝地打著轉兒，一副驚嚇過度的受氣小媳婦模樣︰「都是兒媳的錯……娘莫在生氣了……芙蓉沒有任何意思……就是同意娘的說法……秋姨娘……秋姨娘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定會去尋那害她之人的……」
‘啪嗒’一聲脆響，帷幔的角落里一個侍女打扮的嬌小女子連忙俯去低頭撿起她掉落的盤子碎片。
丁小蓉細細地看了那個嬌小的身影片刻，兩只眼楮眯了起來︰玲瓏。又是她，難道秋娘的死和她有關系？
李侯爺似乎不想在飯桌上繼續討論‘死人’的問題，他清了清喉嚨，尷尬地說道︰「用膳，用膳，古人雲‘食不言，寢不語’……我們李家雖然沒有這個規矩，但是美食在前，正事還是容我等稍後再論，如何？」
說著，他拾起筷著，先在桌上夾了一塊蜜汁糯藕，心滿意足地放進嘴里。
陳氏被他孩童般的舉動惹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雙眼一瞪，也拎起湯匙。
李鳳鳴和丁小蓉對視一眼，同時低頭吃飯不語。
時間過得緩慢……
氣氛微顯沉悶……
一頓飯吃了個七七八八，眾人終于都失了胃口。
李侯爺放下碗筷，端起丫鬟換上的新茶，輕抿一口，喜笑顏開地說道︰「今日里有個大喜事要宣布。」說著，他的目光看向了李鳳鳴。
李鳳鳴神色一滯，附和而起的笑容略顯僵硬。他起身而立，雙手作揖，「孩兒恭喜父親大人。」
「哈哈哈——」李侯爺滿意地附掌大笑，點點頭︰「同喜同喜啊」
兩個男人在飯桌上打著啞謎，丁小蓉和大夫人陳氏難得沒有敵意地互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四個字︰‘不知所雲’。
「老爺何事如此大喜？」陳氏忍不住了，先顰著眉頭望向拂須怡然的李侯爺。
李侯爺含情脈脈地握起了大夫人陳氏的雙手，「夫人有所不知，前日里為夫見了當朝的萬丞相，得蒙聖上恩典，與萬丞相之女萬婉婉結下了婚緣……」
「什麼？你要納萬丞相的女兒為妾？」
陳氏立刻如母老虎入了炸油鍋，瞬間彪悍起來，「你個老不羞你敢那萬婉婉今年才多大年紀？嫁給吟兒都嫌小呢你敢、你敢、……我可憐的吟兒啊——你為何去的那麼早——娘如今被人欺負了啊——」
陳氏抱頭痛哭，李侯爺面色青一塊紅一塊，當著小輩的面如此被看笑話，他還真是很尷尬。
「夫人誤會啦——不是納妾……」
「什麼？不是納妾？難道還是娶妻不成？我不活了啊——我為李家生有一子，育有一子，肚子中還有一個，如今還未出世他爹就要休掉親娘了啊——」陳氏听了李侯爺的解釋哭得更加慘痛，李侯爺也愈發崩潰，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越描越黑了呢？
「夫人不是我，婉兒才如此年紀……唉……夫人你想到哪里去了？」
陳氏哭聲立止，她緊緊盯著李侯爺，雙眼聚集著不信任的厲色︰「那是誰？」
整個過程中丁小蓉一直埋頭盯著茶杯里蕩漾的茶水，心中涌出莫名的不安。
她在怕什麼？
怕他站起來……
怕他說……
「是我。」
那個熟悉又溫柔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丁小蓉怔怔地握著手中的茶杯，茶水傾灑出來了也不自知。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是鳳鳴要迎娶萬丞相的嫡女萬婉婉……」
「……為妻。」
丁小蓉手中的茶杯終于碎了。